一想到这个,贺兰霁雨不禁垂下眼帘,手插入了发间乱揉。
忽然身边传来窸窣的响动,贺兰霁雨挣扎地直起身,满怀希望地看过去。
却见是衣衫褴褛的少女正垂着脑袋,缩在一角,双手捂着面部发抖。白倬云仍未清醒,但身体已经没有先前滚烫。
女孩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悄悄传开。
贺兰霁雨循着声音,垫着脚,无声无息走过去,低声道:“不许哭,不许为不值得的人流泪。那些趁势欺辱无辜的士官连‘人’都算不上。”
她抬起头,看向贺兰霁雨,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我……害怕。夏怎么会有这种军人?一静下来,我就觉得那些手好像还在我身上……”
“那就去做点什么。去报仇也好,去逃避也好,做些什么去改变现状。困囿原地只会更加痛苦。”
她胡乱地点头,抱紧了双膝,却躲避着贺兰霁雨的目光,默然不语,哭得更厉害了。眼睛看向山洞门口,那里有树影照进来,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
纤细柔弱的脖颈就暴露在贺兰霁雨的眼前,上面还有几道结痂的血痕。
贺兰霁雨焦躁地揉了揉头,忽然眼前一亮,转过身蹲下来,讥诮道:“一味在旁人面前哭泣,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不知底细的人,难道觉得他们会因此可怜宽慰你吗?
被撕了衣服,摸了几下,就受不了,让那些真正失去清白,余生沦落得面目全非的女子怎么活?”
乞丐女孩听了,顿时怒目相视,“你……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贺兰霁雨冷哼一声,“刻薄啊?我还正想说呢,怎么那么多女人不挑,偏偏看中你下手?八成是你自己放荡,耐不住寂寞。”
乞丐女孩嘴唇颤抖着,眼中还含泪,带着哭腔骂道:“你……你无耻!”
贺兰霁雨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弯起唇角浅浅一笑,“怎么,我就这么说了,你还能缝上我的嘴不成?
若有一天,你的事被宣扬得天下皆知,天下人都这么指责你,连你的亲人朋友也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你,认为你该一死立座贞节牌坊,或者嫁给施暴者从一而终。
你还能缝上他们的嘴,或者一个个拿刀把他们砍死?”
女孩被贺兰霁雨一席话气到发抖,伸出食指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坐在地上撒泼捶地,嚎啕大哭,哭声顿时在山洞中回响。
贺兰霁雨不解,头痛地扶额,本想让她止哭才说的,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
女孩直哭得小脸通红,气都喘不匀,边打哭嗝边捶地控诉,“欺负……人……坏蛋……还我……把药还……我,我不给……你了!”
贺兰霁雨尽力地抬起手来,凑过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好了,不哭了。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你永远不可能改变所有人的看法,尤其是本就对你有偏见或者恶意的人。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无知无聊、满怀恶念的人了,何必在意他们?”
女孩吸吸鼻涕,“你说得对。”
贺兰霁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不哭就好……”
下一秒,女孩极为自然地捞过贺兰霁雨的袖子,擤了擤鼻涕,“话糙理不糙,我发现你这人挺好的。”
贺兰霁雨被这通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愣在原地,足足听了两秒擤鼻涕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瞬间跳起来,后退了两步,炸毛道:“你居然用我衣服擦鼻涕!”
女孩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的衣服都被撕得差不多了。”
边说边手脚并用,抱住贺兰霁雨继续自己的大业,直到把女孩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啧啧,你的胸也没那么大嘛,哼,也就手感不错。这腿,还没我的长呢。腰这么细,平常没好好吃饭吧?还有这屁股……软归软……也没比我的强多少嘛。”
所以,南钰到底喜欢她什么?
女孩一边比较,一边专心致志地评论着,丝毫没顾及到贺兰霁雨愈来愈黑的脸。
贺兰霁雨:……
我想打人……
她面无表情一脚踹开女孩,“滚!”
女孩讪笑点头,实话实说道:“可你打不过我啊,要不我尽量让着你点?”
贺兰霁雨:……
臭丫头说的是人话吗?
贺兰霁雨白了她一眼,冷静冷静,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
女孩问道:“诶,你身上怎么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啊?”
“我要有早就去贿赂军官了,还会一路吃糠咽菜?”
女孩急了,“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杀害官吏私逃,在南夏可是要车裂的重罪。”
贺兰霁雨闻言微微皱眉,“你杀了他们,全杀了?”
女孩义愤填膺道:“那些混账,不杀他们我咽不下这口气!”
贺兰霁雨转过头来,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抿紧了唇角,面色有些难堪。
女孩愣了一愣,心口有些憋闷,“你那是什么表情?他们中饱私囊,奸淫无辜,我难道还杀错了?”
贺兰霁雨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强调道:“那些士兵罪有应得,同为女子,我十分理解你的气愤。但再该死的人,也自有法律审判论罪。
哪怕行的是正义之事,只要是通过,破坏正行之有效的规则来寻求,都会带来一连串的坏影响。
瞧着那些士官驾轻就熟的模样,肯定不是第一次,能抓住的罪证……”
女孩抬手制止道:“停停停,你怎么跟我哥一样絮叨?说不过你!那咱们之后怎么办?”
反正人也杀了,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女孩拽着衣角,抿了抿唇,凑过来道:“听说姐姐与太子殿下有旧,要不……”
贺兰霁雨心想,果然是为了这出,哎,蓝颜祸水啊。
想到还在昏迷的白倬云,她眼珠子悄悄转了转,故作羞涩,软声道:“你……怎么知道?”
女孩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什么?你们?”
贺兰霁雨捂脸,愈发娇羞。她只觉得可惜的是,脸红不能像流泪一样控制,否则效果一定更好。
“哎呀,不要讲得这么大声啦。我们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于礼的,绝对没有做过什么逾矩之事。
殿下从前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末尾,贺兰霁雨故意把音拉得又腻又长,听得她自己差点要吐。
“以前,他最喜欢的事就是与我在细雨蒙蒙的午后漫步,为我撑伞,直到天际云霞烂漫。”
女孩心惊,什么?!
他都没给我撑过伞!也没陪我看过彩霞!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哭,她强忍着心痛转过身,不想再在“情敌”面前丢脸,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而畅亮的笑声,“不行,我编不下去了……”
下一秒,女孩一个强人锁喉,给贺兰霁雨来了个痛快。
贺兰霁雨连忙拍着她的胳膊,求饶道:“女侠饶命,咳,小的知错了……”
“岂有此理,你敢骗我?”
贺兰霁雨理直气壮道:“谁让你乱摸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没准儿我现在也在骗你呢。”
女孩嘟嘴,控诉道:“喂喂,咱们好歹也算同生死共患难了……”
贺兰霁雨可不认账,微微笑着,轻声道:“与我同生死共患难的人,在那边躺着呢。”
她揉了揉额角,状似烦恼道:“早知道捡来块破玉能惹出这么多麻烦事,早就把那玩意儿扔了。”
女孩狐疑,“那半块玉佩是你捡来的?”
贺兰霁雨点点头,没说话。
当然不是捡来的,那是离国前夜,她与阿霏互相交换的贴身信物,只是如何与眼前女孩讲的清楚说得明白啊。
“太子的信物怎会随意遗失?你捡来的东西还贴身佩戴?”
贺兰霁雨一脸兴致缺缺,“喜欢,就随身携带喽,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你该问的人,应该是那位遗失东西的太子殿下,而不是我。总之,流放前夕,殿下已经拿回玉佩,你若打着这念头攀附,省省吧。”
贺兰霁雨不想多言,转身走回来欲查看白倬云的情形。
他不知何时已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