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站在花树下身材颀长的男子。
来者约莫弱冠之年,只是随意穿着紫衫,墨发飘散,不扎不束,却自成一股独特的风仪。
穆羽竭尽所知的最美好的词汇,昆山美玉、随侯明珠,仍觉得不足以形容眼前男子十分之一。
春日阳光撒在他的周身,微微融化了他眉宇间高山云巅般的清冷。
眸如夜空,里面却黯如深渊。
穆羽淡定地用手帕擦了擦手,道:“你怎么办事的?竟让主子在府上遇刺!还不快将侯爷扶进屋里去,请两位客人改日再来拜访。”
熟料,奄奄一息的白倬云瞅见紫衫公子的一瞬,忽然迸发了惊人的求生欲!
立马扑上前紧紧抱住那人大腿,道:“不许走!瞧见没有,这就是你们家养出来的母老虎!”
穆羽心中一紧,这人竟是“自己”的娘家人?
抬眸间对上男子探究的视线,穆羽心思转了三转,最终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男子身后红衣精甲的小将,附耳低语道:“末将在小二出嫁前曾送过小二,面容一致。且刚才无意间瞥见她耳后有一块胎记,确实是小二无疑。不过……她几时恢复的神智确实未有耳闻……”
白倬云在一旁将小将的话听了个全儿,驳道:“呸!她这种猴精儿要是傻姑,老子岂不是成了蠢猪了?自打这女人嫁来东齐,心情好就只骂几句,一旦暴怒就把我往死里揍!
这侯府脏活累活都是我干,什么劈柴挑水、捏肩捶腿,入夜还得给她打洗脚水!
她还经常凭心情给饭!我是日日干活还挨饿受冻!哪个男人受得了啊?赶紧地从哪来回哪去!”
紫衫公子轻咳了一声,尽量保持严肃道:“此乃侯爷夫妻内务,本王一介外人怎好插手?既然侯爷夫妇忙于内务,吾等便不多叨扰了。”
他一开口,声音也极具磁性。
穆羽心中感叹,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那红衣小将闻言,犹豫道:“可是……”
白倬云死活不撒手,哭诉道:“不准走!要走把这母老虎带上!”
紫衫公子见挣脱不了,星眸弯弯,不禁被气笑了。
眉眼含笑意的模样,宛如夜空皎洁的弦月。
春日的阳光微微落在他的眼睫上,根根都像是盛了一捧天光的长翎。
“放肆!休要认错了自己岳父!”
白倬云道:“呸!她爹就不是个东西!当初就是怕他不来才称报丧的,结果报丧都不来,若是让你这位九叔也跑了,母夜叉还不砸在我手里!”
一旁看戏的绿瞳少年闻言,暗自庆幸,幸好没细说家书的事,要是知道我写去东宫的信,其实连着太子一起骂,肯定没我好果子吃……看来这里也不能久待了!
“啊--”
一声惨叫忽然响彻夜空,只见穆羽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眼前,将那死皮赖脸抱大腿的白倬云一脚踹出去好远。
手帕掩唇,极尽温柔。笑眯眯道:“侯爷莫非失了智?当着我的面骂我,找死啊!”
可怜男人如一道弧线飞过,当即趴在地上没了响动。
红衣将军道:“这么容易就晕了?我去请大夫来。”
穆羽道:“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撅过去了,等大夫赶来,侯爷岂不是尸体都凉透了?突然昏迷,这可是重症啊,应该放血疗伤!”
白倬云闻言,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笑着站起身,道:“不、不,不麻烦了,已经醒了。”
紫衫公子道:“见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如此和睦,本王也放心了。告辞。”
穆羽明眸微眯,感情和睦?这不睁眼说瞎话吗?看来这便宜叔叔不怎么乐意管自己的“闲事”。此次赴齐,莫不是借着吊唁的名号,另有目的?
穆羽将手帕收起,轻笑道:“二位叔叔远道而来,不如在侯府暂歇几日?”
白倬云亦道:“夫人说的是啊,也好让本侯尽些地主之谊。”说着,已让侍从将二人围住。
穆羽对侍从们使了个眼色,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请两位贵人进屋歇息!”
于是乎,那两名南夏来的贵客,就这样暂且在侯府安顿下来。
当夜……
白倬云照例在外间睡地板,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整个人却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大半夜还弄出些悉悉索索的响动。
穆羽走出来,将枕头扔在他背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白倬云笑脸相迎道:“我这是在为大人即将脱离魔掌,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啊。”
穆羽闻言轻笑,“侯爷便如此笃定我肯与他们回去?”
白倬云道:“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和离。否则,何必亲自开口将他们留下?”
白倬云看着穆羽,难得认真道:“你有意中人!”
穆羽闻言,眼皮忽然不受控制地一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禁道:“胡说什么?找揍呢!”
“也不知是谁,这一个多月来夜夜做梦流泪,念着那人名姓……”白倬云低声嘟囔道。
正视着穆羽双眼道:“夫妻一场,我劝你还是少做黄粱梦。他那般出身,纵然你我和离,你以为自己能高攀得上?”
穆羽随口打趣道:“哦,这样啊。所以,那人是谁?”
然而,当穆羽问出口时,白倬云却又闷着不说话了。
白倬云撇嘴道:“哼!没劲儿!不承认就算了。那你将两尊煞神留下来干嘛?真等着招待亲戚不成?”
穆羽收了玩笑的心,道:“闭嘴吧!我问你,今日为首的那紫衫公子是谁?你说他是我九叔,莫不是夏帝的第九子--秦王南钰?”
白倬云道:“是啊,他虽是庶子,却属夏帝嫡子--晔王一党,所以在朝中也有一定势力。
按辈分你确实该叫一声‘九叔’,不过晔王与太子因为争权夺势,正闹得水火不容呢,他对你大概也没什么叔侄之情。”
穆羽道:“你还有心思幸灾乐祸?不觉得秦王突然千里赴齐,极为古怪吗?如今你的兄长安定侯远在边疆,他若趁机做了什么,大可全身而退。”
白倬云垂眸思索了一瞬,挠头道:“可我府中又无甚值钱玩意儿,他能图什么?”
穆羽思绪转了转,忽然心生一计,道:“明儿一早你就去找秦王,按我说的做,听好……”
穆羽附耳细细道来,白倬云却听得眼睛大睁,一言难尽地看着穆羽,问道:“夫人此举,只怕并非为试探秦王图谋吧?”
穆羽道:“侯爷请便,妾身不为难你。”
白倬云轻“哼”了声,道:“知道了。”
见白倬云应下,穆羽暗自松了口气。白倬云兄长班师在即,到时自己的日子就没如今这般好过了,得早作打算才是。
只是,南夏态度不明,贸然回去风险更甚,不如先试探一二,也好留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