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嘻嘻地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嗡声嗡气地说:“我喜欢你背我,你不喜欢也没办法,反正我就让你背着我。”
“行,背着你,你常说我难伺候,看看,我对你多好,就你爱抱怨。”他把她往上托了托,稳步往前走。
“哪有抱怨……”她抱紧他,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那是爱,爱,爱……”
有回声,回声渐歇,幽暗的星光从枝叶间隙坠入,林子这样静,仿佛全天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苏语爱死了这感觉,好像回到了当初刚相爱的时候。她想,等奕宁继位,她就这样和他走下去,一生一世,步步相随。
世间风光好,也得有他在身畔,那样才完美。
……
他坚持不下山,要给苏语再猎一只狐。从当年那只狐,到现在,已隔太久时光。苏语本想劝他下山的,但他兴致勃勃,又不忍心拒绝他的美意,便陪着他一直在林子里钻。
“好像有动静。”
苏语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手指东边。
君墨言缓缓抬弓,指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高超的猎人,不会伤及猎物的皮毛,所以这箭是特制的,箭头是钝的,上面绑有药包,击中猎物后炸开,把猎物放倒。
弓弦无声拉开,箭搭弦上,只待疾发。
苏语凝神看着那方向,只等他射中了,快步奔去把狐狸抱回来。草丛悉悉索索地响,只见一只圆滚滚的小兽从里面探出头,尖尖的嘴,正是狐狸,大尾巴扫动着,灵活地往草丛对面窜去。
嗖……
他手指弹开,箭往狐狸的脑门射去。
那狐一声呜咽,栽在了地上。
“真准。”苏语飞快地奔过去,开草丛,拎着狐狸的前肢,摇晃着给君墨言看。脚边有细细的呜咽声,裙摆被什么东西给咬住了,苏语低头看,只见三只小狐狸正摇摇晃晃地过来,咬着她的裙摆,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它。
“原来是母狐狸。”苏语蹲下去,把狐狸放回小狐狸的身边。
小狐狸们立刻凑上前,一只用小脑袋拱大狐狸的脑袋,一只用小爪子摸大狐狸的耳朵,还有一只拱到狐狸的肚皮下,找吃。
“哎,伤到狐狸娘了。”苏语拧眉,扭头看向君墨言,小声问:“这药多久能醒?”
“起码一个时辰。”他蹲下来,和她一起看小狐狸。
“那我们如果走了,一个时辰的话,若有别的兽来吃小狐狸怎么办?”苏语有些恼火,打他一下,轻声说:“你说吧,现在怎么办?我可不忍心看这么小的狐狸被狼给吃了。”
“别动。”君墨言转过脸看她,本是笑吟吟的,但突然间,双瞳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月光落在他的双瞳里,苏语看清了她身后的可怕景象。
在他的墨瞳里,居然是几具森森白骨,可以移动的白骨!可怖的是,白骨居然带戴着头盔,拎着盾牌,拿着长刀。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眶,就像无底的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君墨言在时隔多年之后,再度品尝到了汗毛倒竖的滋味。心脏的跳动声格外刺耳,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是梦境里。他不敢随意出手,仔细观察这些缓缓靠近的白骨。但是,他这样凝神看,墨瞳就把这恐怖的景象全都展示给了苏语。
苏语见过了那么多风浪,头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景象。
阴冷冷的风,从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往衣裳里面钻,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牙关打架的声音。
“跑……吧……”苏语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
“躲起来。”
君墨言突然出手,一掌抓住苏语的手腕,往上用力一抛,苏语扑到了高大的树枝上,被树枝刮得手臂生痛。
往下看,君墨言软剑如游龙,已绕上白骨的脖颈,一弹一刺,骨架尖锐崩响,肢离破碎。他身形闪动,又踹烂了另一具白骨。
太可怕了!
苏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汗不停地涌。她小心地趴在枝头,屏气凝声,怕再招惹来再多的白骨。
“月色寒,天边远,挽指做蝴蝶,对水弄清影……”低沉的嗓音缓缓地响。
这是男子的歌声,醇厚,逶迤,苍凉,听得人心底全是悲伤。
更可怕一幕发生了,碎烂一地的白骨渐渐聚拢,骨爪掩面,嘤嘤痛哭。
苏语再也受不了了,掩着唇,不停地尖叫起来。声音在山间不停回响,扑嗖嗖地,惊动猫头鹰乱飞。蓦地,又有无数鸟儿从林间冲出来,尖鸣声阵阵,让人耳膜生痛。
苏语不想看,却忍不住想去看。
这太可怕了,一身冷汗把她浸透,她已经无法描绘心里的恐惧。她怀疑自己中了幻境,看到的都是幻觉,但是手掐大腿传来的真实痛感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看到了这人间最不可能发生的一幕,那些哭泣的白骨,简直让她如闯修罗地狱。
树影重重,这男子歌声缠绕不歇,苏语害怕,还会有更多的白骨从草丛里,山洞中钻出来……太可怕了!
“岳母大人小心。”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天而降,揽住她的腰,带她落在地上
君清晨带着众侍卫快速把哭泣中的白骨击散,火把同时亮起,把这幽暗的地方照得如同昼。侍卫们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此时仗着人多,才敢用长刀去击散白骨。但每个人心里都滋生起了莫名的寒意,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是鬼啊。”
“听说有一种苗疆赶尸术,莫非就是这个?”
众人越议论,苏语就越害怕。
博奚果儿来得晚,躲在十一王的身后,双手掩着唇不敢看前面。
“果儿妹妹别怕。”十一王把博奚果儿揽到臂弯里,一手掩住了她的眼睛,低笑着说:“有你清晨哥哥在呢。”
君清晨收了剑,抬袖抹额上的冷汗,低声说:“陛下,小婶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语惊魂未定,喉中紧得说不出话来,哪知这是什么?
她摇摇头,想抬步走向君墨言,可惜腿软得像棉花,又重得像缚了千金铁块,根本迈不动。
“言哥哥……”她顾不上有这么多年轻人在这里,向他伸手求助。
君墨言收了剑,大步过来,双臂把她环进身前,在她背上轻揉慢拍,小声安慰她,“没事了。”
“什么没事了,我魂都吓没得。”
苏语抹着冷汗,声音都在抖。
“清晨,传信号,令官府带人赶来搜山,方意和,你去驻景城的范家军那里,让范新亲自带三千人,把这方圆百里全都搜一遍。”君墨言心里也发怵,这东西太怪了,比这之前遇上的事都怪异。
“问离叔叔在这里就好了,他见多识广。”君清晨发了信号,扭头看过来。
好像君墨言没见过世面一样……众人安静了片刻,各自做事去了。
“寒水宫的人毕竟在江湖里走动得多,说不定知道这东西,还是赶紧让莫问离赶回来吧,别有了美人,乐不思蜀,不肯回来了。你就说,再不回来,我就被吓死了,他没妹妹了。”苏语背上冷汗发凉,也顾不君墨言的面子,催着吴琼去找人。
吴琼拔腿就跑。
“主子,我们在那边找到了这个。”方意和拿着断成两截的竹笛快步过来,双手捧给君墨言。
夫妻二人仔细看了会儿,这东西就是普通的笛子。苏语拔下银簪,在笛子里面拔弄了会儿,刮下一层淡淡的绿色粉末。
她不敢轻易触碰,让君墨言用锦帕包上,银簪倒没有发生变化。但这东西太诡异了,小心为妙。
火把噼哩啪啦地响,四周安静了许多。
苏语渐渐镇定下来,就地坐下休息,准备等天色大亮之后,仔细查看这些怪物。这世间绝对没有妖魔鬼怪,有的只是阴冷叵测的人心。
遇上这样的东西,她反而隐隐约约地,有了几分久违的兴奋和刺激感。
她天生爱冒险,爱解难解的谜,这是挑衅,也是挑战!
君清晨递上水囊,向她请教杵作之面的事,她细细说给他听,如何判断死去时间,如何从细枝末节来又准又狠地找到关键之处……
博奚果儿坐在一边听着,满脸的崇拜。
天渐亮了,白光从枝叶间透进来,火把燃尽,青烟淡淡散去,鸟儿们啾鸣着往四处飞散,去寻找一天的快乐开始。
苏语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拍拍僵硬的腿,跳起来,往那些白骨前面走。居然能驭白骨,令白骨哭泣,此人太厉害了,一定要见识一下他的庐山真面目。
博奚果儿不敢靠拢,十一王对自己这位强悍的岳母大人也敬佩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