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也懂这些军国重器?”有人低声嘀咕。
皇室的代表,恭亲王,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将手缩回了暖炉里。他今天来,纯粹是给皇帝一个面子。他对这个毛头小子张奇和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没有半分兴趣。
“可以开始了吗?”恭亲王不耐烦地问,“本王还约了人听曲儿。”
张奇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杨莺点了点头。
杨莺拿起一根长长的火把。
“装填完毕!”杨燕清脆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掩耳!”张奇下令。
官员们半信半疑地,慢吞吞地抬手捂住了耳朵。周循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讥诮。
张奇退后几步,举起了右手。
“点火!”
火把,触到了引线。
“嗤——”
白烟升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的,像是远方巨人在捶击大地的轰鸣。
“嘭!”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青铜炮为中心,猛地炸开。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官员,脚下一个趔趄,几乎被掀翻在地。恭亲王手里的暖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了好几步远。
他们感觉到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撞击。
纯粹的,野蛮的,撞进了胸膛里的力量。
所有人都懵了。
校场上,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门青铜炮的炮口,还冒着袅袅的青烟。
“就……就这?”一个官员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茫然地问。
周循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强自镇定,望向百步之外的靶墙。“好像……没什么动静?”
他的话音未落。
远处的靶墙,那用巨木和夯土筑成的坚固壁垒,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凭空出现在墙体中央。
紧接着,以那个窟窿为中心,无数道裂缝,像蛛网一样,疯狂地蔓延开来。
“哗啦——”
半面墙,垮了。
尘土冲天而起,碎木和土块四下飞溅。
那头沉默的巨兽,被一拳打烂了半边身子。
校场上,鸦雀无声。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每个人的嘴巴都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刚才还一脸讥诮的周循,此刻手在微微发抖。他不是被冻的。
他是兵部侍郎,他戎马半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投石车……就算是最大号的回回炮,也不可能一击……一击就有如此威力。”
“张……张侍郎……”工部那位王主事,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是什么妖法?”
恭亲王已经完全忘记了听曲儿的事。他快步走到炮前,不顾炮身残余的滚烫,伸手去摸那光滑而狰狞的炮管。
“此物,叫什么名字?”他回头问张奇,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张奇走上前,平静地回答:“回王爷,臣为它取名‘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恭亲王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好一个镇国将军!”
官员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瞬间炸开了锅。
“射程!它的射程有多远?”
“装填一次需要多久?”
“造价!再造一门,需要多少钱,多少人?”
“有了此物,北狄的雁门关,岂不形同虚设!”
“何止雁门关!十门!不,只要五门‘镇国将军’,我们的大军就能一路推到北狄王庭!”
刚才的质疑和轻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狂热和贪婪。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黑黢黢的铁疙瘩。
而是军功,是权柄,是足以改变国运的神器。
张奇任由他们议论。
他看着那些瞬间变了脸色的同僚,看着那门仍在散发着硝烟气息的青铜炮。
它是一个武器。
也是一个筹码。
他走到恭亲王身边。
“王爷,这只是第一门。格物院的铸造之法已经成熟,只要材料和工匠足够,入冬之前,可再造十门。”
恭亲王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当真?”
“君无戏言。”
“好!太好了!”恭亲王激动得来回踱步,“陛下……陛下的病,或许能好一半了!本王要立刻进宫!立刻!”
他停下脚步,看着张奇。
“张奇,你是有功之臣!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官位?金银?本王都替你向陛下求!”
张奇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躬身一揖。
“臣不敢求赏。只求王爷在陛下面前,为格物院求两样东西。”
“说!”
“其一,是铸炮的钱粮用度,请陛下准许兵部和工部全力配合。”
“这是自然!谁敢阻拦,就是我大周的罪人!”恭亲王一口答应。
张奇顿了顿。
“其二……臣想请陛下赐下特权,准许臣,查阅一桩旧案。”
恭亲王愣了一下:“旧案?你一个格物院的侍郎,要查什么案子?”
“三年前,北境军粮舞弊案。”张奇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当时此案牵连甚广,最后以兵部几名主事被斩首而草草了结。但臣在格物院整理旧档时,发现当年的粮草押运记录,与工部的车船调用记录,有多处致命的矛盾。”
恭亲王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三年前的军粮案,他有所耳闻。那是一桩谁也不愿再提起的案子。
他看着张奇。
这个年轻人,想要的不是赏赐。
他想要一把刀。
一把足以撬动朝堂的刀。
而今天,他亲手铸造了这把刀的刀柄。
“此事干系重大。”恭亲王缓缓说道。
“正因如此,才需要查个水落石出。”张奇寸步不让,“‘镇国将军’虽利,但若军心不稳,粮草不济,再利的武器,也不过是摆设。”
恭亲王沉默了。
他看着远处那面破碎的靶墙,又看了看眼前这门泛着金属寒光的“镇国将军”。
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好。本王,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陛下。”
他深深地看了张奇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官员们簇拥着那门青铜炮,像是在朝拜神明。
杨莺和杨燕走到张奇身边。
“大人,我们成功了。”杨莺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张奇“嗯”了一声。
他看着那群已经开始为“镇国将军”的归属权而争论不休的大臣们。
成功了。
但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