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知味楼里,最后一盏灯也熄了。白日里的喧嚣与茶香,都沉淀在寂静里。
后院,张奇的卧房内,他没有睡。
他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没有点灯,动作却行云流水,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月光,烫杯,置茶,注水。
一套动作,他重复了三遍。
茶,他没有喝。只是在等水凉透。
就像在等某些人的血,凉透。
院墙外,五道黑影如鬼魅般翻了进来。落地无声,动作划一,比巷弄里那三个杀手,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们分散开来,呈扇形,包围了主屋。
为首一人,做了个手势。
两人扑向左右厢房,三人直取中间的主卧。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张奇。
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穿过庭院,一人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
他低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根细若游丝的线。
他没有在意。
“叮铃……”
一声极清脆的响动,在死寂的夜里,突兀得如同惊雷。
声音是从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上传来的。那不是普通的风铃,是几个掏空了的茶杯,用鱼线串着,里面藏着一粒小小的瓷珠。风吹不动,只有牵动了院子里精心布置的丝线,才会发出声响。
警报。
为首的黑衣人暗骂一声。
行动已经暴露。
“速战速决!”他低喝。
三人不再隐藏,破门而入。
木门碎裂的瞬间,他们看到的不是床上惊慌失措的人,而是一片泼洒过来的滚烫茶水。
冲在最前的人,下意识地用手臂格挡。
“滋啦”一声。
皮肉灼伤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要了他的命。
黑暗中,一道人影贴着地面滑了过来。张奇的手,像一把铁钳,扣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拧。
骨骼错位的“咔吧”声,比风铃更刺耳。
那人轰然倒地。
另外两人反应极快,刀光一左一右,封死了张奇所有闪避的空间。
但张奇根本没想躲。
他一脚踢在倒地那人的背上,将那具身体当作沙包,撞向左边的同伙。
同时,他迎着右边那人的刀锋,不退反进。
右手屈指成爪,没有去抓对方的手腕,而是直接抓向了那柄短刃。
他的手指,精准地扣住了刀刃与刀柄连接的护手。
“锵!”
一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手里的刀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
张奇夺过短刃,顺势前送。
刀,没入了他的胸膛。
没有多余的动作。
解决两人,不过是两次呼吸的时间。
被同伴尸体撞开的最后一个黑衣人,刚稳住身形,就看到同伴被一击毙命。
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不是情报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茶楼老板。
这是个怪物。
“你们的主子,记性不太好。”张奇站着,手里反握着那把沾血的短刃,“我以为,‘旧炭烧手’的道理,他应该懂了。”
他的语气,比这深夜更冷。
就在这时,厢房的方向传来打斗声。
张奇没有动。
片刻后,一个娇小的身影退到了主屋门口。
是杨莺。
知味楼里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的女伙计。
此刻,她手里没有托盘,而是一长一短两把裁纸刀。刀身薄,却在月光下亮得瘆人。
她的衣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但身上没有伤。
她对面,是另外两个黑衣人。他们很狼狈,一人的手臂上,还在流血。
“夫君,他们有两个人。”杨莺的声线依旧很轻,却没了平日的怯懦。
“我看见了。”张奇把玩着手里的短刃,“两个,你都解决不了?”
杨莺的脸颊微微一红。
“他们的刀法,很怪。我没见过。”
“那就长长见识。”张奇淡淡地说。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没有恋战,转身想跑。
“想走?”张奇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知味楼是茶楼,不是客栈。来了,就多待一会儿吧。”
他动了。
身形一晃,已经到了院中。
速度快的让那两个准备翻墙的黑衣人,动作都僵住了。
他们是杀手,懂得判断形势。
逃不掉了。
两人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杀!”
他们放弃了逃跑,选择拼死一搏。
张奇摇了摇头。
“愚蠢。”
他没有用刀,只是赤手空拳。
拳脚相加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杨莺站在门口,没有插手。她看着张奇的动作,那不是任何她所知的武功路数。
没有招式,只有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方式。
一拳,碎喉。
一脚,断心。
干净利落。
院子里,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五具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为首那个被张奇踢断腿的黑衣人,还没死透。他躺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张奇一步步走近。
“你……你到底是谁?”他艰难地问。
“一个茶楼老板。”张奇在他面前蹲下,“我问,你答。”
“休想……”
张奇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他断腿的伤口上,轻轻按了一下。
“啊——!”
惨叫声被压制在喉咙里,变成了痛苦的闷哼。
“谁派你们来的?”张奇问了和昨晚同样的问题。
黑衣人咬着牙,汗水浸透了蒙面的黑布。
“周……周都尉。”
“哪个周都尉?”
“城南……大营,周恪。”
张奇点了点头。
周循的父亲,周恪。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
“他倒是比他那个废物儿子,有种得多。”张奇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直接派了军中的好手来。可惜,还是不够看。”
他站起身。
“你的话,我会考虑。现在,你可以上路了。”
他抬起脚,在那人绝望的表情中,缓缓落下。
一切结束。
张奇看了一眼满院的狼藉,眉头微皱。
“杨莺。”
“在。”
“把这里处理干净。天亮之前,我不希望闻到一丝血腥味。”
“是,老板。”杨莺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她好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张奇把那把抢来的短刃扔给她。
“这个,你也处理了。”
他转身走进屋内,仿佛只是出来赶走了几只苍蝇。
杨莺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把裁纸刀,轻轻叹了口气。
“夫君,下次的机关,我想用淬毒的竹签。”她对着张奇的背影说。
张奇的脚步顿了一下。
“为什么?”
“这样,能省很多力气。”杨莺的理由,简单又直接,“而且,不用洗地。”
张奇没有回头。
“茶楼是待客的地方,不是坟场。”
他丢下这句话,走进了里屋。
杨莺站在月光下,看着满地的尸体,开始盘算,应该先拖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