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些传播手段,聚会说书人的故事《高塔的背影》此刻应该已经在几个城市内流传开来了。
三城虚假的谣言只是诱饵,这则故事才是真正的攻击,他们的人聚到了三城,给规划师留出一些空间,他们的心思聚集在传单,又让《高塔的背影》迅速传开。
这一步虽然不是最关键的,但绝对是不可缺少的,三城主犹豫的性格他规划师又怎么能不知晓,正是因为知晓了,三城主才被规划师花费数年的时间推向高位。
不过这还不是规划师耗尽心血暗中推举三城主的原因,三城主断然不敢轻易做出冒险行为,出卖规划师的可能性较低,但三城主本身实力不行,很有可能会让规划师白费一番力气,之所以做出决定,是因为规划师注意到三城主之前,先一步注意到了他的发小刘浩奇。
刘浩奇才是规划师真正想要推举上位的人,在行动前的雨夜里,规划师跟刘浩奇说,只是为了加上一把锁。
确实是加上了一把锁,不过不是锁住三城主,而是锁住刘浩奇。
这把锁,从规划师的人找到三城主时就已经锁在刘浩奇的身子上了。
而行动前的雨夜谈话,并不是为了锁住谁,只是在给刘浩奇提个醒,然后打个强心针,提醒他该做出判断,准备明着站队。
当拥有实力却毫无运气的人时来运转,有了坐上城主位的机会,他能不去抓取吗?
总长用玉玺固定了政局,于是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就对总长无用了,所以他放松了,放松了很长时间,不过他忘记了一件事,对他无用的东西,对别人不一定无用。
无论是在外界还是里世界,信息都是重要的软实力,各种无用的信息庞大到一定程度后,总会产生质变,质变之后的信息,叫做大数据。
掌握大数据的人,可以看清大众脉络,也可以在大数据中寻找到彼此有着关联的小点,将这些小点连起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三城主、沈聪文,都是意想不到的效果。
掌握信息的人 是暗地里的权力者,他规划师多少年来就喜欢做暗地里的权力者。
不过如今到了不得不站出来的时候了,规划师关上窗户,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他推荐给玉玺稳定情绪的方法,也是他常用的方法,最简单的,往往是最高效的。
以强制手段告诉大众所需,然后供其所需,再然后,就到了混乱的投票环节。
不过投票的人谁敢轻举妄动呢?
一方是老霸主,一方是捏住世界命门的人,只要大家都不妄动,演化到最后,必然是捏住世界命门的获胜。
无论是在政治还是其他圈子里,都是这样,徒有其名的人往往可以身居高位一辈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压死实力足以企及他地位的人,一旦没有压住,徒有其名者必然被痛打下水。
将一个圈子搅混的,或许有很多人,但搅动的源头,那根棍子,绝对是那些平庸又不想下台的家伙。
或许,等他掌权后,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社会的氛围,父亲不是想要一个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美好社会吗?
现在机会来了,毕竟物质是接近无限的,再创造一个大同社会,也未尝没有可能,大家都没多少年可活了,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幸幸福福的度过余生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如若外界真的看得见,他规划师或许可以以正面的形象,青史留名。
规划师推开二楼隔间的门,酒馆在玉玺走后再次变得安静下来,规划师看着下方这些经过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追随者们,漏出了满意的微笑。
是否改变社会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改变社会的权利,要掌握在他规划师手中。
......
早晨七点半。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床边的闹铃规律的震动起来,响个不停。
沉寂的房间被唤醒,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来,长了眼睛般,直直的朝着闹钟压下。玉玺翻了个身,长长的呼吸,然后伸了个懒腰。
玉玺闭着眼睛,随手打开一侧的开光,有光透过眼皮打到玉玺的眼睛上,玉玺瞬间清醒不少,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是坏掉的幻灯片般无序的在玉玺的脑海里播放,玉玺睁开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对于玉玺来说,这次的经历太不真实,不真实到像是十五年来唯一的一场梦,可玉玺从不做梦。玉玺翻身下床,侧着身子从床与沙发的缝隙中走过的时候,玉玺注意到了柜台上的仙人掌,它似乎从未长大过。
玉玺来到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看起来半分秀气半分呆板,玉玺的眉头轻微的皱了皱,镜子上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跟整个房间一样。
玉玺记起来了,公寓的楼梯间,似乎也是带着淡淡的朦胧,像是那片空间散了光,这两个地方都是人少,或者说只有他玉玺一个人经常性的出入,玉玺拉开厚重的窗帘,跟赵哥打了声招呼,然后整理好自己,推开门,望着朝下的楼梯。
他突然回头,望向了朝上的楼梯间,朝上的楼梯间也散着光,似乎是玉玺的错觉,在一瞬间,那里似乎凝实了一些。像是因为有人注意到了那里,所以那里变得清楚了些。自己的病果真厉害,玉玺这样想着,下楼工作去了。
扔垃圾的林奶奶、坏掉自行车的女人、卖煎饼的钱大妈、后方排队的黄毛,玉玺接过煎饼,任由肌肉记忆带着他朝着下一个坐标点前进。
一切都毫无变化,但因为得知了真相,似乎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就像是什么人说过的,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外界变化与否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心境的演变,玉玺吃着煎饼,被洒水车推着朝前走,要是每天都阴雨绵绵,还要什么洒水车呢?
“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我的衣服就给洒水车弄脏了。”
孙闻又是蹦跳的上前,嗅了嗅鼻子。
“里脊的?”玉玺转头看着孙闻,她精致的小脸上学生气息尚未退去,看起来颇为可爱。
是啊,里脊的,玉玺心想。
“嗯嗯,可好吃了,你真应该尝一尝。”
“这次晚了,下次一定。”孙闻的脸上带着遗憾,眼睛里闪着情绪。
下次?每一个下次都与上次毫无变化,不过玉玺不会去揭穿,因为这是一场漫长的斗争,他们每个人,包括玉玺,都是这场斗争中的一份子,演好戏,直到落幕的那一天。
落幕的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来临,玉玺不知道,但玉玺知道,自己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某一天清晨,拉开厚重的窗帘时,阳光洒满他的脸颊。
八点二十九分,红灯,等待,八点三十分,绿灯。
八点三十四分,红灯等待,八点三十五分绿灯。
玉玺等在公交站台下,远处815路公交车缓缓驶来,车内只有几个年轻人,一个在吃早餐,一个在看书,还有一个靠着窗户不知是发呆还是睡着了。
玉玺和孙闻坐在了最后一排。
第一站仲景公寓,无人下车,上车两人。
第二站上元步行街,无人上车下车三人。
第三站中心广场商业区,玉玺和孙闻下车,穿过中心广场,进入中心大厦,左转,电梯,负一层,美食广场,天天奶茶店......
此时的二城内,二城主牵着雨儿的手来到卡车中心,二城主惆怅写在脸上,三步一叹气五步一低头。
雨儿跟在他旁边,走路轻飘飘的,昨天晚上二城主抱着雨儿在他的大天鹅绒床上,床垫是软的,雨儿的腰肢也是软的,床垫和雨儿软糯的腰肢一起上下起伏着。
窗帘敞开着,外面雨声沙沙,掩去了一切纷杂,卧室内的大灯都熄灭了,只有床头上方一盏微弱的氛围灯散发着落日般的昏黄,像是太阳落在了雨儿的脸上,落在她润滑的香肩上,凸起的锁骨被灯光拉出黑色的影子,显得更加立体。
被子盖住了雨儿的臀部,她的背影魅惑人心。
他们的身心交融,没有注意到外面异常的天气变化,突然一声暴雷,像是击在了那盏氛围灯上,将一切击了个粉碎。
二城主走到窗前看着远方天空上浓如泼墨般的巨大阴影,呆呆的站着,浑然忘记了此刻自己还赤身裸体。
那一夜是不眠夜,二城主当然也是一夜未睡,别人看着直播,看着玉玺渐渐平息,他们的心也放松了下来,而二城主知道,所有一级级别以上的人也知道,世界稳定的危机过去了,世界政权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十五年前二城主及时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于是十五年来风光无限,万千人蜂拥而来,就为一拍他的马屁,引他开心,十五年过去了,一个轮回结束,另一个轮回开始,新的选择再一次降临。
这一次的选择,可能决定了往后的十五年,是别人继续来拍他的马屁,还是他二城主去拍人家的马屁。
二城主将所有的卡车司机聚集起来,向大家说明了之前的卡车总管因年复一年的工作而感到厌倦,已经主动提出离职了,现在新的卡车总管刚来,希望大家在新主管的带领下继续保持一贯的优良作风。
说完,二城主匆匆的就走了,规划师的政权争夺从昨夜打响,现在谁都要时刻注意局势变化。
雨儿见二城主走了,回过头来望着面前的这群卡车司机,像是昨晚太过糟心,她有些疲惫,整个人软绵绵的,不过她依然与每个人对视,目光中不带任何的情绪。
扫过其中两个人时,她的目光顿了顿,这里也有两个人,她曾经认识,虽然每每都是在那一种情况下见面,但也算是认识了。
两个人连忙低头,他们不敢去跟雨儿对视,因为现在的雨儿,可谓是一步登天。司机们按照惯例上了车,雨儿的声音轻柔,海绵般软飘飘的,她叫住最后几名卡车司机,让他们带着身后几名新人熟悉路线,那些卡车司机面面相觑,暗自叫苦。
二城主将原主管赶了下去,换上了新主管,现在新主管刚上来,就准备赶其他人走,留下自己的人了。
大家都不敢拒绝,也不敢跟二城主反应,二城主是出了名的喜爱被拍马屁,喜爱被拍马屁的人,能听得进去真话吗?
没有上级的命令,世界还是要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卡车穿行在几个城市内,收集精美高贵之物,然后送抵各大府邸,其中最好的一批物资将被送进中心大厦。
就像是古代的进贡,地方进贡给地方管理者,地方管理者进贡给中央掌权者,只不过他们每个季度或每年一次,而这里每天一次,还不会有任何损失。
再精美的玩物多了也就腻了,城主级别的早已对这点东西失去了兴趣,之所以一直持续着,只是为了提醒世人地位有高低罢了,现在的进贡,进贡的并非物品,而是朝拜之心。
二城主走后,雨儿自行安排工作,其实卡车总管主要的责任是监督,其他时候只需要站在那里等着手下完成任务,不过有时候,社会流行风气改变,一些原本被认为是好的东西变得失去价值,一些原本被认为是差的东西被捧到了台面。
这时候,就需要卡车总管吩咐手下,注意改变路程,到某某地方去接上那些突然变得火热的玩意儿,送进各大城主府内。今天流行起了阔腿裤,明天流行起了萨姆酒,这些东西反反复复登上舞台,每一次都像是隐藏的价值被发现。
其实,不管裤子是阔腿的还是瘦腿的、不管啤酒是萨姆牌子还是瑞希牌子,本质上都没有什么不同。
还是那句话,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而大众的心动到哪里,哪里就是上层的专享地。
现在,上层的专享地也可能要发生变化了。
管家上前递给二城主手机,二城主打开手机,里面是一城城主发出的通告,通过如下:致各位尊敬的掌权者们,听闻昨夜风雨大作,雷声轰鸣,本人因沉心钻研文艺学术,忽略了外界不同寻常的天气变化。
今早出门,才得知昨夜灯火通明,无一人入眠。
本人抬头望着昏沉的天空,有些人觉得哪里平静了,有些觉得那里的搅动才刚刚开始,本人想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与本人无关,也与本人的一城无关。
一城从不盼望风雨,也从未争取过任何扰动风雨的力量,一城是封闭的,一城的封闭是为了给里世界带来别样的风采。
里世界需要一城,一城也愿意装点里世界,所以为了一城的稳定,一城将保持一段时间的沉默,为了表达一城的独立性,即刻起,凡是出一城者,都将被逐出一城,并被永久取消一城竞选居住权。——一城城主,帆玉兰。
“这家伙倒是撇的干净。”
中心大厦内,总长坐在古木雕刻的龙椅上,沉默的读完了通告,他抚了抚额头,像是头突然变得沉重了,需要用手支撑才不会倒下。
“总长,现在怎么做,直接强压规划师吗?我们这边有自己的兵力,强压规划师的话很大概率能将他控制住。”内城城主站在总长面前问到。
“不行,昨晚的事情每个人都心有余悸,他现在是民心所向,强压他的话,惹得众怒,他身边的线人能带领大众直接将我们推翻,表弟啊,还记得这个世界最初被关闭的时候吗?
那时候玉玺也是觉得强压就好,大众会被迫做出最优的选择,可玉玺忘记了,人并非全然理性的动物,被永久囚困的恐惧在里世界里蔓延,这些恐惧加起来,造成了世界的扭曲。
而玉玺已经锁死了他那部分权力,为了获得安宁,他连记忆都消除掉了,扭曲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剧,最终导致了世界的崩溃。
现在我们不能做出太过刺激性的反应,以防规划师那边煽风点火,让大众失去理性,你要记住,只有玉玺掌握了真正的权力,其他人的权力,无论是二城三城或是一城,都建立在人们内心之上,其本质是虚构之物。”
“那我们该怎么办,表哥?”
“去找高晓师傅,沈聪文已经叛变,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与玉玺联系密切的人站出来发声,规划师明显是不再相信任何人,他这次想要将高晓也排除在外,独自一人摘取权柄,你先去找高晓,答应将内城送与他,到时候我掌控世界,他通过内城掌控我,我们互相牵制,谁也不能随意挤压他人的权力了。”
“可内城......”
“内城肯定是你的,你也不想想这世界里我除了你,还能无条件的相信谁?先稳定大局再说。”
“好的。”
“昨天三城主的录音复制了吗,小心过了时间,录音消失了。”
“已经复制了。”内城主掏出手机,点开了播放键。
录音里只有一句话,那是三城主的话:“是规划师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
“很好,将这句话传播开去,挑明是规划师故意让玉玺陷入不稳定的状态,置大家于危险中不顾,就为了争夺一己私利。将这句话带到三城主那里,然后让三城主来面见我。至于二城主,我即刻启程,他之前作出过选择,这次也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那个女人呢?”
“二城主身边的那个?”
总长似乎有些印象,在总长的记忆里,那女人给人的感觉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是的,我们要不要把她......”内城主做出了一个捏手的动作,意味着掌控。
“不,谁知道二城主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他对那女人不是真心的,我们冒然行动只会让二城主感受到威胁,从而偏向于规划师,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女人又被规划师控制了,我们就把那女人为了生活而淫荡的嘴脸暴露出来,让二城主对她死心。
呵呵,一届劳民,被蹂躏了十几年后,还能装出一副纯净特别的感觉,为了上位,她也是不容易,估计不少人都认识那女人吧,只是没人敢在二城主面前说罢了。”
“明白了,我们提醒二城主,注意保护他的女人,这样没有威胁到他,也表露了我们的诚意,至于那女人究竟怎样都没有关系。”
“行动吧。”总长披上大衣,大步走出办公室。
无形的风云在那次天变后吹向里世界的每个角落,总长和规划师之间的竞争变得越发明显,演讲、走访、威逼利诱,种种计量从城主开始,一路往下,甚至连部分一级人都收到了总长或规划师的许诺,等一切平定下来后,大力支持他们的,将上升一个或两个台阶。
他们大部分是相信的,上一次最先站队选择的人,如今都处在了相对舒服的位置上,这一次应该也会如此,只是主动声明的人很少。
这是一个几乎不死的世界,不死意味着痛苦可以成倍,煎熬永无止境,没人敢轻易做出选择,一方是深入人心的掌权者,一方是控制玉玺的规划者,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选。
大家面对总长,都是说好,可到最后,总是因为什么事情,要往后拖一拖,总长也不敢太过强硬,总长害怕如果他太过强硬,规划师会钻这个空子,叛变可能会持续增加,所以总长总是在忍着,然后赶往下一个地点,继续他的游说。
总长觉得光是一个普通总管的位置,他就已经许诺给了十余人不止,反观这些人,他们满脸的期待,可到头来就是不愿意挑明立场,总长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气炸了,从没有过如此让他无力的时候。
规划师也在游说,不过规划师游说的并非是表明立场,规划师只需要说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让大家谨慎行事,选择沉默,观望风向,这本就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的规划师,要的就是大家一起沉默,沉默的时间越久,总长威压就越容易变淡,只要大家都选择了沉默,计划就成功了大半。规划师背后有一个小团队,不是智囊团,他本身就是智囊,那团队是记忆团队,在这个任何创造都活不过八小时的世界里,记忆显得更为重要。
记忆团队从十年前开始,就不停的从探查小组那里获取源源不断的信息,这些杂碎的信息在他们的脑海里编织成巨大的网,网住了里世界大部分重要人员,现在这张网开始收紧。
网上有繁重的花纹,这些花纹对应着网里的每一个人,对哪些人适合利诱,对那些人适合威逼,用什么方式去威逼,花纹都已经刻明。
加上规划师的要求并不过分,或者说大家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谁都想保持沉默,愿意赌一把的人,也得稍微看清楚一点局势后再去下赌注。
闭着眼睛下注的人,等同于不带脑子玩扫雷游戏,是对自己人生不负责任的表现,现在除了总长与规划师成天忙碌着直播演讲,登门拜访,里世界一片死寂,谁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压抑的氛围越发浓烈,每个人都在等待,最终爆发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