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玉玺拿起中号的杯子开始制作牛奶,带着金丝眼镜的客人前来,点了一杯摩卡奶茶。
孙闻将摩卡奶茶打包,递给客人,人流量越来越大,天天奶茶店逐渐忙碌起来,玉玺依旧熟练的重复着每天的动作,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偶。
中午十一点五十五,最后一杯奶茶递给穿着黑色夹克衫的中年人,玉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孙闻,孙闻也看着他,他们相视一笑。
中午十二点吃饭,中午十二点二十,玉玺前往洗手间,循着记忆的路线,他来到第三个小便池,解开了裤袋。
系上裤袋,走到洗手区,玉玺停在第一个水池前,弯腰准备洗手的时候看见洗手池的一侧有一颗黑色的小玩意,那东西他似乎在其他人的耳朵里见到过,不过一直未在意,如今玉玺看着它安静的躺在那里,鬼使神差的,他拿起了黑色的东西,塞在了自己的耳朵里。
“第六小组注意,他还在洗手间,马上就出来了,继续工作不要懈怠。”
玉玺回头看看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
他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稍有些模糊,玉玺从未在这个洗手间里见过有其他人,人特别少的地方似乎都会有些模糊。
“第六小组注意,他还没出来,继续保持,不要懈怠。”
这里的“他”指的是自己吗?
玉玺小步移到洗手间的门边,突然探头张望,虽然所有人立即回避,但那一瞬间,玉玺还是对上了至少三对眼睛。
他们都在观察着自己!
“什么情况?”玉玺忍不住发出疑问,黑色的闪电划过,洗手间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刚刚是玉玺的声音!”指挥监控室里,有人摘下耳机,惊恐的说。
“玉玺怎么会有耳机?”
“立即切断信号,立即切断信号!”
耳朵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玉玺扣下那黑乎乎的小东西,有些茫然。
他清楚的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完全不同于往日里玉玺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那些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尖叫,如同遇到了森罗恶鬼,声音的那头乱糟糟的一片,椅子摔在地上的声音与最后的那句“立即切断信号”混杂在一起,混成刺耳的高音,随后一切归于沉寂,一切都在玉玺发出声音后的三秒钟内结束,快的让玉玺一时间不能确定刚刚的一切是否真正发生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人们都变得怪异,今天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接二连三,玉玺一时间难以消化,他想要理清楚这一切的原由,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他一开始思考,头就蒙蒙的胀痛,所有的信息都一个劲的往他的脑袋里挤,像是夜店开张迎客,各路鬼神蜂拥而至,灯光、人群、声音,高低起伏,反反复复,让他头痛欲裂。
“玉玺?”
玉玺抬头,孙闻正站在洗手间的门口,一只头探了进来,大眼睛眨巴着,满脸的关心。
“我看你很久没有出来,就来叫你一声,你怎么坐在地上,赶紧起来。”
“我感觉,世界似乎出了状况。”孙闻走上前将玉玺扶起来,说道:“还记得维持世界运转的法则吗?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多做,也不要多想。”
“其他人似乎都在悄悄的观察我。”
“哪里?”孙闻指向洗手间外面的几家店铺。
店铺里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根本没人注意到洗手间门口站着的孙闻与玉玺。
“可刚刚他们明明......”
“不要多做,不要多想,难道你想要世界变得复杂吗,想要安宁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吗?如果不想,就不要多想。”孙闻双手捧起玉玺的脸,“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所以你要相信我。”
记忆里这是第一场与孙闻直接的身体接触,也是除了师父外的第一次与他人如此亲近的身体接触,但他并不感到抗拒。
指挥控制室内,大屏幕上显示的是洗手间对面一家餐馆的摄像头场景,孙闻在洗手间的门口半蹲着,两只手朝着里面伸去,再加上孙闻刚刚的话语,人们能够猜测,他们正在进行十分亲密的接触。
有人小声问道:“这样似乎不太好吧,孙闻毕竟是女的,太过亲密的接触可能会摩擦出情愫。”
沈聪文淡淡回应:“你是说孙闻?”
“我是说玉玺。”
“你觉得可能吗?在懵懂的年纪遇到那种事情,是会产生阴影的,你忘记我们为何身处此处了?玉玺是不可能产生爱情的。”
沈聪文看着摄像头里女人作出环抱的姿势,将另一半不在摄像头视野之内的男人搂在怀里,尘封在心底的某种情绪似乎再次浮现。
他喃喃道:“令人痛恨,却也令人可怜,这么多年了,人们似乎都忘记了这一切的起始,只是单纯的去关注玉玺,拼尽全力的给他一个安宁平淡的生活,我们无故被卷进这场灾难,但这场灾难是有因的,那因,是世界种下的恶,我们不是玉玺的囚徒,我们是恶的囚徒,我们身处囚笼之中,所以我们也变成了恶。因为他是玉玺,谁能得到玉玺,谁就能号令天下。”
“不要多想,不要多做......”孙闻怀抱着玉玺,轻轻拍打他的背,动作熟练的,好像在何年何月,在那已经不可触及的世界里,她也曾这般安慰他。
指挥监控室里,人们看着玉玺渐渐平稳,跟着孙闻重新回到奶茶店里,所有人都像是挣扎上岸的溺水者,身体瘫软下来。
内城,中心规划区,标注地,中心大厦,天台,露天烧烤摊。
雨淅淅沥沥,落在炭火里。
“总长,三城城主求见。”
一个人从门后走了进来,他穿着宽大的黑色衣服,双手收在衣服后面,身体因为太过瘦弱,导致他走起路来像是黑色的幽灵在飘荡。
他的脸上看不见血色,没有什么肉,感觉拨开脸皮就能露出白色的骨头。
他站在烧烤架子的后面,恭敬的弯腰,继续说道:“三城最近似乎有些混乱。”
“哦,我的规划师,这次又出了什么问题?”烧烤架后的男人一只手捏着身边女人的脸,另一只手给烤串翻身。
他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女人起身离开时将天台的门带上。
男人抬起头,一张肥胖的脸隐没在火光后面,火焰摇曳着,勾勒出他圆润的轮廓,他站起身披上白色的睡衣,端着酒杯走到天台边,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灰蒙蒙一片的天空。
“八点半了,我的规划师,再过几个小时雨又要大了,这该死的雨,真是没完没了,希望你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规划师跟着站在一侧,低声说到:“三城城内出现很多谣言。”
“谣言?”
“是的,谣言。”
“这么晚跑过来,我还以为是玉玺出了问题呢,真是吓死我了,我的规划师,你知道的,我是一名政治家,而你是我的后脑兼......秘书。”男人突然转头,看向规划师,“你是知道的吧?”
“是的,总长。”规划师低着头,轻声说。
“那么,对付谣言,难道不该是你擅长的事情吗?即使不擅长,用暴力手段解决就好,你说有什么谣言能比这个美妙的世界更加荒谬呢?我们还需要惧怕谣言吗?”
规划师抬眼看了下总长,再次躬身:“反抗并不可怕,反抗可以平息,但谣言不一样,一个抓住人们内心恐惧的谣言,可以一直流传下去,直到酝成灾祸。总长您不太懂大众心理学,但这件事真的需要......”
总长转过头,两只眼睛盯着规划师,脸色阴沉。
“很抱歉,我说错了话。”规划师把头埋的更低了。
“规划师,你要记住,世人只认识我,而不认识你,我是抛头露面的那一个,而你是为我做事的那一个,我给予你权力,但你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
“是的,总长,我明白。”
“说吧,什么谣言。”总长晃了晃手里的葡萄酒,望着灯火通明的远方。
“谣言说,有人正在谋划一场夺权,并且即将开始,这次与以往不同,谣言传的很大,说您......只是坐享其成者,真正让整个世界获得稳定的,另有其人。”
“是谁?”总长眉毛一挑。
“三城城主说还不知。”
“三城城主来了吗?”
“来了,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
“总长。”三城城主躬身。
总长看了看三城城主,面带疑惑:“我怎么不记得你?”
“是这样的,前城主因为一百多天前的暴动,被您给辞掉了,我是新上的小城主,因为这一百多天内没有什么事情,知道总长您公务繁忙,就一直没有来打扰您。”
“哦,是这样,那暴动平息了吧。”
“已经平息了,只是小暴动,那些人被公开百轮刑,然后全部贬为劳民了。”
“呵,真是一群天真的小家伙。”总长转过脸,看着规划师,问道:“劳民现在有没有超出限度。”
“还没有,之前暴动的人被贬为劳民后,我已经安排了一小批人从劳民转化为三级人。其中就有这次举报原三城主之人,她成为了三级人,对总长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不不,这是规划师你的功劳啊,让他们自己牵制自己,我们这边轻松的多。”
“不敢,是总长大人您的声望,让所有人都信服。”
“行了,三城主,传播谣言者,还没找到吗?”
“报告总长,目前还没有。”
“那就查,谁听说的就查谁,用极刑。”
“总长,这次与以往不同,是以传单的形式留在各个人流量较多的地点的,监控有限,我们无法得知究竟是谁在发放传单。”
“那就去找传单的源头。”
“这个恐怕有些困难,世界已经固定,消耗的物资在十小时左右后会自主回归,我们这些年已经统计了各种物资的数量与出处,但仍有些小东西是无法被统计全的。”规划师插嘴。
“那该怎么办?”
“可能只有加强巡逻了,让我们的人大量以便衣的形式融入人群,只要能当场抓住一名传播着,就能从他的嘴里撬开其他人的名字。”
“那就这么办吧,三城主,这件事,你可要稍微上点心呢。”
“是的,总长您放心,我一定将那些胡说让世界稳定的其实另有其人的人付出代价。”
“等一下。”总长将空了的酒杯递给规划师,规划师恭敬接过,“这件事情,明天我亲自去办,规划师你就先不要参与了。”
“好的。”规划师与三城主对望一眼,随后沉默退出天台。
总长再次端起酒杯,走到天台前,看着下方的中心广场,那里的人正在有条不紊的疏散开,很快的,中心广场就变得空无一人。
他将酒缓缓倒下天台,轻声说:“我的小玉玺,就快要下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