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站在二城主的府邸前,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二城主拉住雨儿的手,想要带着她进去,却又怕拽疼她。
“怎么了雨儿?”
明知故问。
雨儿挣脱了二城主的手,她的头埋的更低了。
天阴沉沉的,她很瘦,缩着肩头,双手在身前无规律的摩搓着,像是受尽委屈的流浪猫。二城主从未见过雨儿这幅模样,在记忆里,雨儿总是懒散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带着点尊贵高雅,她的眼睛总是不见神采,像是厌倦了无趣的人生。
她是一只有着自己个性的家猫,生活在宫殿般的豪华猫屋里,她会无意识的在柔软的珊瑚绒地毯上猫步,随意中透漏着高雅,即使初次见面时雨儿只是一个劳民。
贵气是天生的,二城主心想。
可如今,他看着雨儿站在那里,抗拒一切又期待一切的样子,他豁然想起在那些年里,慵懒贵气的雨儿只是一名劳民,一只连毛都需要保姆打理的俄罗斯蓝猫被丢出家门后,还能那么金贵吗?
她强大高傲的内心支撑着她,让她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并非普通的流浪猫,让她在落魄中尽可能的梳理自己脏乱的毛发,让的自己与其他流浪猫有所差别。
该死,是自己将被流浪的她抱起,让她重新回到连毛都不需要她打理的宫殿,于是,她将心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总是在提防着她,提防着被自己领进家门的小猫。雨儿已经很明显了,她多次的暗示希望她有所用处,能够为这个家出一份力气,同时获得满足。
可二城主总是在绕开话题,二城主总是怕雨儿工作出错,能有什么错误呢,不过是按照原样进行罢了,换一个只需要视察视察的领导,难道底下干了十几年的员工们就会出错吗?还是说会撂挑子不干了?既然雨儿想要载满珍奇异宝的卡车,那就给她吧。
“既然你想,那从明天开始,就接手运输工作吧。”
二城主看着雨儿微微抬起的脸,那张脸上竟然已经满是泪痕。
二城主为雨儿擦拭脸颊,指尖触到脸颊的那一刻,雨儿扑进了二城主的怀里。
她的身躯是那么的娇小,惹人怜惜,二城主也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了她。
曾记得多年以前,在雨儿还未来到自己世界的时候,他也喜欢身材娇小的女孩,但不是怜惜,而是摧毁,他喜欢那种感觉,亲手摧毁一幅年轻娇嫩的躯体,让他能够真切感受到权力的滋味。
他曾经跟很多人提起外界的那个女孩,他们在玫瑰小路上相遇,邂逅一段令人向往的人生,他没有说的是,在那段人生之后,她被他送进了铺满玫瑰的大床上,大床上躺着大腹便便的男人,那是他领导的领导。
他这一生都在拍马屁,用语言拍,用行动拍。
他本就是一个向往权力的人,所以他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他坐上了权力的座位,城主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他终于从一个拍马屁的人,变成了一个被拍马屁的人,他知道很多人都在拍他的马屁,但他乐此不疲。
世界本就如此,不是吗?
他回想自己这一生,出生不错,运气不错,实力也不错,于是他有机会能够进入政治的圈子。
可仅仅只是进入,不错让他难以后退,不错却也让他难以前进,他被冷落在一个不温不火的位置上,每天跟实力远不如自己的领导低三下气,当时的世界已经变得美好,只是权力所扎根的土地,相对还是比较坚硬,难以被一杯水浇软。现在他终于获得了权力,当然要享受权力所赋予的快感。
只是他的心中有一个结,十几年来一直未曾解开,他其实是爱着那个女人的,他很挣扎,不光是在把那女人送给领导的时候,在往后的日子里,在里世界的每一年,他总是想起那女人,总是阵阵的心悸,像是心脏被取出,一瞬间放入海洋深处。
复杂的情绪压迫着他,他想尽办法的根除,却发现无法根除,他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感情,有些感情太过浓厚,会溢进人的DNA里,那些朦胧的、能够遗传下来的被统称为人性,那些具体的不能遗传下来的就变成了这个人的组成部分,你如何将你的组成部分切除?
它不是一个器官,不在一个区域,它隐藏在你身体的每个细胞中,隐藏在你大脑的每个神经元里,它无时无刻不存在着,让你沉浸,又让你痛苦。
于是二城主便用残暴的快感压制对于女人的思念与愧疚。
二城主还是经常的后悔,还是经常的做梦,梦中的女人躺在玫瑰的床上,浑身赤裸,他看不清女人的脸了,但能够看清男人的脸,那是他领导的领导,男人的脸上带着恶心的笑。
然后雨儿出现了,在铺满玫瑰的街道上,她的脸跟那女人有着几分相仿,却生的更加柔美。
于是雨儿弥补了他的遗憾,也成为了他的唯一。
现在他浑身赤裸,满身是汉,躺在酒红色的大床上,怀里的雨儿依偎着她,较小、可人。他揉了揉雨儿的头发,雨儿抬头,眼底的雾似是太过浓稠,凝结成了诱人的水汽。
他说:“明天你就搬过来住,由你掌管每天的运输工作,可不许嫌累偷懒。”
雨儿点了点头,说:“为什么你会改变主意?”
“想让你开心,也想让你住进我的房间里。”
“可我觉得不是?”
他笑了笑,问道:“那还能是什么?”
“因为今天的聚会。”
“聚会怎么了?”
“聚会让我注意到了另一个秘密。”
“另一个秘密?”
“对,玉玺的秘密,玉玺与那些演员每天所干的事情,你们只是提到了方法,却没有提到具体怎么实施,在哪里实施。”
“这不是怕太多人知道玉玺每天身处的位置,影响不好吗。”
“所以你是用答应我上一个请求,来掩盖这一个秘密对不对,你知道我好奇心重,知道我一定要追着你问,所以你才同意我掌管运输,用这件事来压住我对玉玺的好奇,对不对,对不对?”
雨儿的声音弱弱的,呼吸吹在二城主的脖颈上,痒痒的。
“当然不是,我让你......”
“那你就跟我说说,玉玺每天究竟在哪里工作?你不说,就是在掩饰。”
二城主闭着眼睛,闻着雨儿芬香的头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时正值下午五点,是一天中除了深夜雨最大的时候。
中心大厦的宴会厅内,各式被改造的装饰品开始消融,狮子与虎、豺狼与狗、凤凰与龙都在无声中消散,它们失去了爪子,失去了尾巴,失去了头颅,变的全然不见,像是从未来到这里,从未在墙壁、宣纸或是大理石柱上栩栩如生过。
而在他们初始的地方,那些构成它们的材料,一点点的重新浮现。玉玺来到天天奶茶店的隔间里,换了身工作服,孙闻随后进去,也换了身工作服出来,他们再次开始忙碌。
孙闻点单、邀客、计算着今天物品的剩余储备,玉玺将牛奶倒进量杯里,从不锈钢桶中挖出一小勺草莓汁倒进量杯里,然后加了些珍珠,加了些椰果,打开制冰机的盖子,舀出几块冰填进去,随后开始摇晃、打碎、搅拌,倒进奶茶杯里,给它封上口。
“你好,来一杯草莓奶茶。”店外有人说到。
孙闻打出电子单号,将奶茶擦拭,放进包装袋里,连带着单号一起递给了客人。后面陆续的又开始有人来到天天奶茶店,人们一个个的排队,玉玺忙不停息。
天色渐暗,夜晚在乌云之下悄然来临,无人在意,奶茶店里的员工依旧重复着几千几万次的动作,来往的客人们也一样,在中心区域的外围,喧闹声此起彼伏,人们大口的喝着酒水,大口的吃着美食,他们大骂着玉玺是魔鬼,然后将劳民或比他们低等级的人们当成玉玺来出气。
三城内,三城主府邸,三城主弓着腰,总长坐在三城主最喜爱的沙发上,把玩着三城主家的饰品。
“总长若是喜欢,之后我每天让人都送到中心大厦去。”三城主轻声说。
三城主的心有些不安,内城城主已经带着总长的私人势力散布在三城内,跟着三城主自己的人一起寻找散发传单的群体。
而那些传单,正放在三城主手下的大口袋里,他们的前方始终不会出现传单,他们的后方却总会留下传单,等到他们绕了一圈会发现,遍地都是传单。
内城城主会带着总长的人更加仔细的寻找,希望能寻找到散发传单者,在人群的聚集地,三城主的人偷偷的将传单散布在他们一行人身后。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规划师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三城主满身都是冷汗,但他也必须承认,在人群的掩护下,自己人是不会注意到自己人偷偷在脚下留下的东西的。
三城主想到了内城城主,他是除了总长之外权力最大的人,总长在稳定政治局势后就开始全力提拔他,在三年内就顶替掉了原来的内城城主,现在的内城城主是总长最得意的手下,也是总长最忠诚的手下。
不过有一点很令人疑惑,总长似乎从提拔他开始就从未怀疑过,而他们两人偏偏看起来并不亲近,平日里除了汇报工作,见不到两人在一起聊天玩乐,好像总长从一开始就能认定,这个人会一直忠诚于他,这一点,对于在外界就一只脚蹚进政治里的总长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三城主很疑惑,规划师也很疑惑,但规划师想要时刻注意总长和内城城主的动向显然不大可能,这两个人都身居高位,规划师难以掌握两人的全部行动。
反而规划师,他总是被总长与内城城主牵制,无时无刻不得注意总长的人是否在注意着他。
今天的酒会上虽然大家都没有表露心态,但也能够感受到总长似乎并非传说中的那样,玉玺的稳定,似乎另有隐情。
总长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特殊性,里世界里除了玉玺,众生平等,所以玉玺才是关键,政局的关键。
玉玺并不会起到直接作用,玉玺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除此之外,他就是一枚核弹。
这枚核弹不能精确制导,指哪打哪,核弹一旦开启,所有人同归于尽,所以玉玺是起不到直接性的作用的,但作为间接性的符号已经足够了,掌控了玉玺。
就相对于掌控了名牌,通过这张名牌,可以让世界里的人提前认识你,在大家都茫然无措的时候,一个能够给大家发名片的人,无疑会最先被大家熟知并认可,而且这张名片上没有介绍这个人本身,只是介绍了这个人所做的丰功伟绩:囚困魔鬼,使他变成机器,再难迫害人间。
于是总长自然的取得了领先地位,成为了权力的主宰者,而魔鬼,也被人冠以新的名字:玉玺。佩戴玉玺的人,自然黄袍加身。
现在,通过这场酒会,人们似乎感受到,黄袍加身者,和佩戴玉玺者,可能是两个人。人们不敢妄加揣测,毕竟局势已经稳定,无形的观念早已形成,即使总长是偷披黄袍的篡位者,也没人敢跳出来对他指手画脚。
这点权力者们知道,规划师知道,三城主也知道,三城主现在已经牵制了总长的部分力量,只能等待着规划师的下一步行动,如何才能让已经稳固的权力阶级产生变动?
三城主思来想去,或许还是要回到玉玺身上,毕竟玉玺才是这世界的中心。
规划师固然有他自己的办法,玉玺固然已经呆板的像是个不能思考的机器人,但扰动玉玺......
三城主想到这里,浑身一个哆嗦。
总长将饰品丢在三城主的怀里:“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
他来到落地窗前,看着深沉的夜色与万家灯火,眉头轻轻皱起。
“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吗?这群人藏得可真深吶。”
白天的聚会,再加上三城的谣言,必然会让总长处于不利状态,所以总长对这些传播谣言的人很是重视,他要将他们全部抓住,用最可怕的酷刑告诉世人,胆敢挑战总长的权威,这就是下场。
先稳定脚下,后去除祸根,规划师就是那个祸根。总长转头,看向三城主:“三城主,你说这场传单风波的幕后指使者会是谁呢?”
“还不知情。”三城主一惊,连胜应到。
“你是什么时候坐上的三城城主?”
“半年前,总长。”
“我记得你说,因为怕叨扰我,所以没有特意打扰。”
“是的。”
“我可以认为你不想叨扰吗?”
“怎么会呢,我万分希望能够跟总长聊聊,以表自己衷心的。”
“现在机会来了。”总长看着三城主,“表中心的时候来了。你说散布谣言的人,幕后的谋划者,会是谁?”
“这个目前我真的不知啊。”三城主满心的疑惑,他最开始还以为总长怀疑到了自己头上。
“你知道的,是我们都认识的老熟人,规划师。”
三城主刚想发话,总长再次强调:“你知道的,这次谣言的幕后规划者,是规划师。”
“是的,是规划师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三城主没有再反驳,轻声应到。
沈聪文今天早早的下了班,他走的时候,玉玺和孙闻刚刚工作完成,上了公交。沈聪文交代好后续事情后,独自一人开车回家。
他总是这样,一个人独来一个人独往,工作的时候满脸阴沉,脾气暴躁,但凡出错的人,即便没有干扰到玉玺,也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指挥控制室的人都害怕他,也很不解,他就像是外界那些为了追求梦想而抛开一切努力工作的人,时间久了,梦想丢了,只剩下了工作。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宴会,沈聪文白天没有工作很正常,但晚上再次提前离开,是少而又少的。
工作人员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开心,因为沈聪文临走的时候补上了一句:今晚可能加班,大家先别走,等我通知。
加班?大家茫然相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加班,他们是第五波指挥控制室的工作人员,前四波已经下班休息了,他们本应该从晚上八点工作到晚上十二点,然后玉玺会拉上厚重的窗帘,玉玺都睡觉了,他们加班给谁看?
沈聪文没有理会众人的不解,开着车七拐八拐,拐进一城的一座高级单身公寓里,从公寓管家那里接过钥匙,他住在六楼,有电梯,不过他从来不坐,他一向走楼梯。
他在六楼楼梯的储物仓内顺手拿起一把电动起塞在口袋里。他来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简单干净,甚至可以说像是从未有人居住过,跟其他人有所区别的是,即使房间不会自主复原,他的房间依然如此。
这样一个人,平日里如果不工作,估计会发疯的吧。沈聪文锁好了门,走到浴室里,浴室的顶层是公寓的大型通风管道,他用电动螺丝起子卸下挡板,熟练的踩着凳子爬了进去。没爬出几米,他停下了。
他停下的地方在他房间的正反面,这里是另外一个人浴室,距离他家的浴室仅一墙之隔,下方有身影在晃动,一个轻柔的女声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女人的声音不见半点矫揉做作,却像是一只手揉在沈聪文疼痛的肚子上,轻柔,舒缓,带着想要拂去他疲惫的爱意。
女人从缝隙中接过起子,卸下了挡板,沈聪文一把跳了下来,女人想要抱他,被他制止了,因为他的身上沾了通风管道里的灰。
他看着满手的脏,不由的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妙,连通风管道里的灰都能显化出来,或许,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会意识到,通风管道里会积有灰尘,所以每个通风管道,都会积满灰尘。
“我先洗澡。”
沈聪文的声音很是轻柔,他犀利的双眼和颇具侵略性的鹰钩鼻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像是被融化了,他的面部线条张开,温柔的轮廓荡漾,冲淡了他看起来凶巴巴的五官。
沈聪文换下衣服洗澡,女人从房间里拿出宽大的睡袍,熊猫形状的。女人身穿的也是睡袍,雪白的,带着兔子的标志性大耳朵。
女人抱着睡袍,将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隙,沈聪文打沐浴露的时候看见门口反复闪出闪回的兔耳朵,笑道:“偷看男生洗澡,小心长针眼哦。”
沈聪文不算男生,即使从已经被固化的外表来看也跟男生挨不到边,他约莫四十岁上下,面部已经开始显出衰老感,肚子也凸起一块。
但在这里,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男生,因为他拥有一个学生时代才能拥有的爱情,他拥有一个总是喊他大男孩的老婆。
是的,那个在门边上来回蹦跶的四十岁女人,叫做冯夕,是他的老婆,他们在里世界里相识相知,在世界稳定后,在沈聪文进入指挥控制室之前,他们就彼此认识了。
沈聪文洗完澡,擦了擦身子,冯夕踮着脚尖,给他套上宽大的睡衣。
“这憨憨的狗熊哪里来的?”
“当然是我画的,我画了一个下午呢。还有,这不是憨憨的狗熊,它是熊猫,而且它有名字的。”
“哦,叫什么?”
“岁竹。”
“名字跟样子,可真不匹配呢。”
熊猫抱起兔子,栽在了宽大的床上。
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可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真正在一起的呢?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他们在动荡的那段时期彼此相依,然后彼此相拥,他们不记得在一起的天数,也从不过有关于情人的节日,他们的爱是经历过磨难与煎熬的,他们的爱早已不在需要什么特殊的形式来唤醒,他们每天都在相爱,在这扭曲的世界里。
他们很聪明,运气也不错,在政局变化的那段日子里,沈聪文抢到了工作,冯夕跟随了一城城主。
他们从一早就决定,要隐瞒世界,偷偷摸摸的相爱,他们能够意识到,未来的世界,彼此是最大的软肋,于是他们在外面显得毫无喜爱,显得麻木不仁,他们一心扑在工作上,他们只管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一概不问。
世界总要运转,他们知道比起那些总是拥有歪脑筋的人,他们这种人是上面最喜欢的,上面的人不会让他们受到欺凌,上面的人会给他们这种人基本的保障,然后让他们继续认真的做事情,而这也是他们想要的。
沈聪文抱着冯夕,轻轻的用胡茬子蹭着冯夕的脸,冯夕把沈聪文抱得更紧,一口咬住他的下巴,满嘴的胡茬。
冯夕呸呸两声,两个人都咯咯的笑了,被子一颤一颤的,里面像是有幼稚的小朋友在打闹。
“今天做了什么?”
“今天清闲的很,厉害的画师都跑去中心大厦画画去了。”
“那按照实力,我们家的冯夕应该是第一个到。”
“可不,要不是不想太过显摆,我能一直处于画师的中上等水平?”
冯夕探出脑袋,她的额头上布着皱纹,眼角也露出鱼尾纹,可她看世界的眼睛,那神情像是个孩子,她是被冻住年龄的人,她的容貌、形态,都停在被囚困的那一刻,她不需要考虑物价,不需要考虑人际关系,也不需要考虑孩子,于是,她活成了孩子。
在每个深夜里,沈聪文总是从通风管道里爬出来,带着满身的灰尘,他们会相拥入眠,在入眠前,漫无目的的聊聊,想到哪里就聊到哪里,累了没话了就睡觉,随意的很。
他们不知道里世界里有多少跟他们一样平静相爱着的人们,也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因为害怕成为彼此牵绊而偷偷摸摸的相爱。
他们不去多想,但他们有一个信念,来自他们自身的信念,他们相信里世界并没有太多扭曲的人,更多的都是如同他们一般,在外面演戏,然后回到家,度过平淡温情的夜晚。
即便是外界,很多人也是如此,他们想。
这样看来,每个人都可能是在演戏,演的让自己契合这个世界一点,所以他们不讨厌任何人,甚至不讨厌总长。
其实这个世界真的不错,物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为了权力的划分,明明可以大同的世界变成了等级分明的世界。
其实每个人都喜爱和平与美好的吧,但思想是不透明的,猜疑总能让一些人站出来,为了在可能发生的坏的一面到来时,占据主动地位,于是他们就成了坏的一面。
“今天怎么这么早?”
沈聪文抚摸冯夕的手稍稍顿了一下。
“出什么事情了吗?”
“世界可能要乱了。”
“你也被卷进去了吗?”
“额呢。”
“因为什么?”
一阵的沉默。
“我们被发现了吗?他们以我来要挟你?”
“没事的,相信我。”沈聪文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温和的重复:“没事的,相信我。”
外面的雨停了,窗帘是紧闭着的,房间熄了灯,熊猫抱着兔子,抱得紧紧的。
“还记得我们答应过彼此的事情吗?”沈聪文柔声问。
冯夕当然记得,在这个不会彻底死去的世界里,折磨可以加倍,如果一个人因为某些事情被囚禁起来,被蹲守了复活点,然后反复的被折磨,另一个人不能白白送上。冯夕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已经决定好了吗?”沈聪文说出那句话,就代表着如果失败了,对方可能不知道有冯夕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沈聪文选择了屈服知道有冯夕的一方势力。
“嗯嗯。”
“有把握吗?”
“还不知道,但那个人,是我所见过最恐怖的人。”沈聪文想起了规划师骷髅般的脸,“真正让世界变成这样的,不是总长,而是他,他隐忍了十五年,现在他要拿回属于他的权力了,我想虽然冒险,仍有概率,因为他不会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为。”
规划师之前对沈聪文说过,生活需要调剂,永远处于工作状态的人,就像是越绷越紧的皮条,总有一天,皮条会被扯断。沈聪文确实被说中了,不过沈聪文觉得,这句话并不一定适用所有人,最起码的,不适用规划师本人。
“我该走了。”
冯夕没有松手。
“真的要走了。”
冯夕还是没有松手,冯夕望着沈聪文,说:“答应我,不要让我们的生活变了样子。”
沈聪文沉默着,然后轻声说:“我答应你。”
整个计划里,他其实只负责两件事情,一个是站队,一个是直播,他所负责的,不过是侧面的东西,具体计划能否成功,还是要看规划师本人。
他没有任何底气说出这句话,但他必须得说出,这是一个人男人的承诺,代表着这个男人会抛开一切,拼尽全力的去完成承诺,无论最后是否能够完成。
他起身,换下熊猫睡衣,从洗手间里再次爬进通风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