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到近乎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正在全力组织措辞的虞紫鸢吓一跳。
她下意识地抬眸循着声音望过去,接着便是眼前一亮。
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看看,这不就是嘛!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劲儿的胧月郡主和她儿子谢临川。
这母子俩坐在马车里面等了半天,终于等不住了,索性下车步行走了过来。
结果远远地,胧月郡主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毕竟谁都知道,凌王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每天除了在小佛堂里面吃斋念佛还是吃斋念佛,实在不太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为此,胧月郡主还特意让谢临川帮她仔细看清楚,得到“就是凌王”的肯定答复后,胧月郡主的眼眶当时就红了。
是委屈,更多的是愤怒。
想当初,她也是家中的嫡长女,还有一个在宫里面做太后的姑母,尚未到及笄之年,每天登门提亲的人,多的都能把她家门槛踏破。
可她只相中了凌王一人。
犹记得当初凌王要成亲的消息传开时,她难过的险些没死掉。
后来她苦熬数年,终于熬死了那个抢走凌王的女人。
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自己想嫁的男人。
结果没想到,等着她的不是婚后的甜蜜生活,而是一夜比一夜漫长的独守空房。
她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视她如敝履!
就连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个孩子,都是她用手段骗来的!
那个狠心的男人,最后还将他们母子二人撵出了王府!
一想到这些,胧月郡主就恨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生吃了凌王的心都有了。
此时看见凌王,胧月郡主就好比饿狼看见了血淋淋的大肥肉,眼睛都红了,拎着裙摆朝冲过来,指着凌王的鼻子就骂。
当然,胧月郡主到底出身大世家,她所谓的开骂,自然不会像乡野妇人那般,叉起腰来唾沫横飞,爹娘老子哥的全部拎出来骂一遍。
凌王的爹可是先帝爷,兄长是当今的皇帝,谁敢骂个试试?
胧月郡主就算再怎么红了眼睛,也还没有理智全无到这种地步。
她用的是贵人圈里那套骂人的方法,句句话不带一个脏字,然而句句话又都如猝了毒的刀子。
大家都关注点立马就转移到了胧月郡主和“凌王”的身上。
被人暂时忘记的虞紫鸢大大松了口气,连忙不动声色地隐入人群中去,然后她低着头退出热闹圈,避难似的往齐宅中逃窜。
沈雪见看见了,但没拦。
没必要,她该播下的种子已经播下去了,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相比较虞紫鸢,沈雪见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顶着凌王面皮的隆安帝。
万万人之上的隆安帝,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的这一天吧?
隆安帝会不会当场暴怒?
万一隆安帝暴怒了,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他们今天的准备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听谢遇说,齐恒月为了今天的事情,很是煞费苦心地准备了一番呢。
还有,胧月郡主毕竟和凌王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旁人或许看不出眼前的凌王是披皮假冒的,胧月郡主就未必也看不出来。
倒不是她对自己的易容术没有自信。
可易容易容,改变的总归是皮囊,内里是没办法改变的。
女人天生都有一种直觉,而且有的时候还相当灵敏可怕,万一胧月郡主直觉出不对劲儿来……
沈雪见有些着急,靠过去扯了扯谢遇的衣袖,悄声问道:“阿遇,我们还是赶紧将人拉走吧。”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隆安帝。
结果谢遇却摇头道:“不着急,再等等。”
沈雪见:“还等什么呀,你听听胧月郡主说的那些话,多难听!”
谢遇冷笑:“就是因为她说得难听,所以才给她多说几句的机会。”
沈雪见:“……”
谢遇:“你不知道,父亲其实早就有了和离之意,是皇上和太后那边一直压着不肯点头,皇上还总劝父亲要有男人的胸襟和气魄,让他不要和胧月郡主这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正所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隆安帝不是说男人就该有男人的胸襟和气魄,不要和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吗?
行啊,那今天就让隆安帝亲自领教一下妇道人家的厉害之处。
沈雪见知道谢遇的用意后,便也不着急了。
她袖子手,和谢遇一块儿看起隆安帝的热闹来。
隆安帝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可就是没见过这样敢当面指着他鼻子骂的女人。
他气得脸上的面皮都快要皲裂开了,恨不能立马就要给胧月郡主来个斩立决。
泼辣,恶毒,不讲道理,蛮横骄纵……这一刻,隆安帝觉得任何一种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胧月郡主万分之一的不堪!
他那个可怜的王弟,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亏得他以前还总是劝弟弟要忍耐,要包容,要有男人的胸襟和气魄……
狗屁的忍耐和包容,像胧月郡主这样的泼妇,还写什么和离书,就该一纸休书直接撵出门去!
这一刻,隆安帝终于体会到了凌王的不容易,也理解了凌王宁可长伴青灯古佛之下,也不愿和胧月郡主琴瑟和鸣的原因了。
家中有这样一个泼妇,换做是他,他也会心死如灯灭的,还哪来的心情琴瑟和鸣!
眼见胧月郡主越骂越来劲儿,假凌王隆安帝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谢遇这才朝齐恒月使了个眼色。
齐恒月早就过来了,眼下和沈雪见一样,也正拢着袖子看热闹呢。
此时得到谢遇的眼神暗示,他这才意犹未尽地啧啧嘴,然后上前来。
先朝隆安帝躬身行礼,然后朝胧月郡主行礼,最后再看向隆安帝,摆出一脸惊喜状:“家父若知凌王亲临,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凌王快请。”
又环视众人,笑呵呵地发出邀请:“大家也都别外面站着了,怪冷的,快里面请……管家,还不赶紧招呼诸位贵人入席!”
一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拢着袖子看热闹,还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不是他一般。
沈雪见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齐家上下所有人的圆滑劲儿,估计都长齐恒月一人身上去了。
谢临川也怨恨凌王这个爹,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能也过去骂上两句才好。
但好在他还没有丧失理智,知道自己今天是过来干什么的。
况且,他身体内终究还流淌着凌王的血,哪怕凌王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不能在人前大骂凌王。
儿子骂老子,疯了吧。
所以,谢临川躲在人群中,将这份行使权交给了他娘胧月郡主。
直到这会儿,看见齐家有人出来迎客了,谢临川才赶忙从人群中走出来,不带半分恭敬之意的朝隆安草草行了一礼,然后拉着他娘胧月郡主,扭头就走。
隆安帝望着这母子二人的背影,气得浑身哆嗦,堂堂一国之君,险些爆粗口骂人。
“谢遇,你父亲是对的。这些年……辛苦他了。”
跨过齐宅门槛时,隆安帝忽然对谢遇说了这样一句话。
谢遇就悠悠叹了声气。
然后他气还没叹完,就听隆安帝又对他说道:“别以为朕……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就是故意的,故意由着那泼妇在我面前撒泼 ……行了行了,你也别辩解了,念在你也是为父申冤鸣不平的份上,这一次,我姑且就不治你的罪了。”
谢遇立马垂下头去,一副诚恳认错多谢皇上开恩的样子。
沈雪见还是头一次看见世子殿下这般模样,像一只乖巧听话露出肚皮的软毛猫咪。
她在一旁看的好笑,嘴角才刚要翘起。
结果隆安帝立马就是一记冷飕飕的目光打过来,沈雪见一吓,连忙咬住嘴唇低下头去,将从谢遇那里扒来的同款认错脸,“啪”地贴自己脸上去。
隆安帝“哼”了声,这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