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沈雪见会当众打人。
包括挨揍的谢临川。
沈雪见的那一脚,使了五分力度,又是措不及防之下踹过来的,谢临川只觉得右腿后膝处忽然升起一股酸麻,接着是剧痛,等他结结实实地跪地上去,这才意识到沈雪见从后面踹了他一脚。
他面前全是围观看热闹的人,大家全都站得笔直地望着他,就只有他一人跪在地上。
谢临川又羞又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然而膝盖被踹的疼还在,他挣扎半天也没能爬起来,最后还是他身旁的那位蓝袍公子搀扶了他一把,他这才将双腿站直。
“沈雪见!”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他喉咙间溢出来,恨不能将叫这个名字的人生吞活剥了。
“沈雪见!不要以为你父亲是沈国公,你就能如此嚣张跋扈,随意打人!这天下的江山姓谢,不姓沈!”
一次又一次,这个女人总是能带给他数不尽的羞辱!!!
谢临川目眦欲裂,他猩红着眼睛瞪视着沈雪见,冷笑道:“我看你们国公府分明是仗着功高,就想盖过主去,想让这天下江山改姓为沈!”
“哦,倒也不用改姓,谢遇现在好了,你们可以扶他上位!”
原本大家都只是无聊看场热闹。
谁知道热闹热闹看着看着,竟然变了性质,不管这天下江山是姓谢还是姓沈,如今皇帝尚且在位,就敢想着另扶新皇,那不就是谋逆吗?!
谋逆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今天是冬至花灯节,能在扶风楼预定到一个席位,无不是非富即贵之人。
身份地位越高,越知道要如何自保。
大家一个激灵,嘈杂的喧闹声瞬间止住,有那些胆小畏事的,害怕惹上麻烦,热闹都不看了,避瘟疫般匆匆躲开。
剩下的,也大多都沉默寡言,再不复方才的兴奋。
蓝袍男子大概也没想到谢临川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他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这位凌王世子妃 ,确实出身国公府不假,但她现在已经嫁入凌王府了,世人看见她,只会称她一声“凌王世子妃”,而不会唤她一声“沈姑娘”。
一个锅里面吃饭,一个屋檐下住,凌王世子妃若是当真想做谋逆之事,他谢临川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想着如何让船行得平稳,竟然还将将船打翻……简直愚不可及!
蓝袍男子顿生后悔之心,严重怀疑自己今天的决定就是个错误,他只想和这位谢二公子联手做生意挣银子,并不想搭上自己,甚至是全族之人的性命!
不行,不能被这个蠢货牵连!
蓝袍男子立马往边上挪了又挪,隐入人群中,和谢临川拉开一道绝对安全的距离。
谢临川犹自不知,他没有看到沈雪见眼中的怒火一点一点的熄灭了,更没有注意到那熄灭后的怒火,没有化为灰烬 ,而是化成了寒霜。
冰冷,蚀骨,如极北之地的千年冰雪。
然后,在他又一次犯蠢作死之前。
啪-——
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声响,一根鞭子狠狠地打在了谢临川的脊背上面。
钻心般的剧痛瞬时如潮水般袭来,从小到大都怎么受过磨难的谢临川,险些溺死在那股巨浪中。
他的整个上半身因为身体的本能反应, 不受控制地往前挺,脸上五官甄工,面色惨白如纸。
等他终于从那股巨浪中挣扎出来,后背上面早已裂开一道深深的血痕。
“沈!雪!见!你个……”
他再次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只是,尚未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又是一道鞭子落下 ……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麻绳。
手指粗的麻绳,一端绕了几圈缠在沈雪见的右手手掌上面,在她的驱使下,麻绳不断地挥起又落下,每一下都狠狠地打在谢临川的脊背上面。
谋逆?
哼,谢临川这个蠢货,怕不是出门没带脑子净装浆糊了吧,这样作死的话,他也敢说,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自古帝王多生疑。
耳朵里面最听不得就是“谋逆”这种字眼。
谢临川方才说的那些话,一旦传入皇帝的耳中,依照帝王心性,皇帝即便不全信,心中也会生疑。
怀疑这种东西,要么不落地,一旦落地了,就好像是广袤草原上面的一颗草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皇帝有意将谢遇立为下一任储君不假,但这个前提是基于皇帝主动开口之下。
反之,如果皇帝还没有明确表明这层意思,就开始有了谢遇要当皇帝的流言,那就犯了帝王的大忌。
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下这样的流言。
谢临川这个脑子长在脚趾缝里面猥琐发育的蠢货,他自己不想活,怎么不找块砖头一砖头把自己拍死啊,跑出来祸害人做什么!
沈雪见真想敲开谢临川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大庭广众之下敲开谢临川的脑袋,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打。
麻绳一次又一次地打在谢临川的脊背上面。
“谢临川,我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死不非改!”
“你嫉妒你大哥比你优秀,占了世子之位,你就处处针对他,欺负他。”
“你为了往你大哥身上泼脏水,就和府里的老仆妇苟合 ,转头就栽赃嫁祸到你大哥的头上去,说这一切都是你大哥的设计。”
“我也是佩服你,你为了将你大哥踩进泥浆中,连这种牺牲自己身体的恶心事儿,你都能做得出来。 ”
“我原以为你被皇上训斥后,多少会知道悔改收敛几分,没想到这还没过几天呢 ,你这毛病就又犯了!”
皇帝的耳目遍布天下。
今日扶风楼内所发生的一切,想要避开皇帝的耳朵,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她没办法捂住皇帝的耳朵,那她就只能转移皇帝的关注点,让皇帝知道,谢临川方才说的那些话,全是因为嫉妒谢遇,对谢遇心怀怨恨,所以才故意往谢遇的身上泼脏水。
毕竟,就在前不久,他肖想强占她这个长嫂不成 ,反而被谢遇借力打力,狠狠地收拾了一把。
他因此而心怀怨恨,泼些大逆不道的脏水,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雪见打狠了,打清醒了,还是离家出走的大脑归位了,连着挨了好几鞭子后,谢临川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些话,暗含着怎样的凶险祸端。
他和谢遇,平时私下里面再怎么斗都不要紧。
可绝对不能上升到政治层面上去,尤其是像这种谋逆之类的攀扯,简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
毕竟,他们是血脉至亲,是同坐一条船的人!
想清楚这点,谢临川后怕地打了个哆嗦,之后沈雪见再怎么打他,他也只能乖乖地受着,并且配合沈雪见的话,叫嚷道:
“我就是看他不爽,怎么了!他不就是仗着比我早出生了几年,占了一个长字,所以才能坐上世子之位吗! 否则的话,他未必就比我优秀!”
等于承认了他的嫉妒和不甘心。
总算还没有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沈雪见这才停手,目光鄙夷地望着他,冷笑道:“就凭你?哼,一百个你加在一块,也不及他半分优秀,他的脚趾头,都比你的脑子长的聪明。”
大家本来都还是紧绷着的,此时听了她这番话,都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那种箭在弦上的极度紧绷感瞬间松弛下来。
蓝袍男子见危机解除了,这才上前去,拉起谢临川就往外走,生怕他再作死犯蠢。
沈雪见目送二人背影离去,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经过这一番闹腾,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
然而奇怪的是,街道上面的花灯,却还没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