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赵姬带着冬儿来看望她,嬴政没来,说实话盖娆并不觉得失望。
后来,那个她本以为不会来的嬴政来了,她才发觉自己心底有丝愉悦。
那一日夜里,盖娆一夜无梦,此后再也不曾梦见那一片血色。
夜晚睡得好了,白日里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又有人变着法儿地给她做膳食炖补品,她的脸色也一日不一日红润,不出小半个月身体就好了。
她修养的时日里,赵胜不曾找过她,一日都不曾断过往飞鸾阁里送过礼。
红姬对此乐见其成,觉着盖娆能得赵胜的看顾是件好事。倒是鸾女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
盖娆好后,赵胜又开始邀约她。
不管是因为之前琴师的把柄,还是这些日子源源不断的补品。对于赵胜的邀约她不曾拒绝过,尽管这些邀约还是一如她病前所经历的那样无聊。
今日鸾女新得了一盒螺黛,初试时觉得不错,便匀了三份出来,给红姬送了一份又给盖娆送了一份。
她给盖娆送来时,正好见着赵胜的人来发邀帖。
说来也巧,今日来下邀的人是刘学。
刘学站在那里低头敛目,“娆姑娘,昨日丞相新得了一批上好的青茶,邀你今日去府上一品。”
鸾女进来一听这话,登时脸就冷了下来,冷看了一眼刘学。
刘学唬了一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冰美人。
他舔着脸笑了一笑,也不敢试探,只对着盖娆道:“娆姑娘是否要收拾一些,马车已经在阁外候着了。”
盖娆还未说话,鸾女便冷声道:“不必等你,你且回去,阿娆不会去。”
刘学愣了一愣,有些不解:“娆姑娘可是今日有事,要不改日再约。”
鸾女神色更冷,“阿娆今日不会去,明日也不会去,今后都不会去。她是阁中舞女,丞相若想看舞,飞鸾阁欢迎丞相的大驾光临。以后还请丞相不要打扰占用阿娆的时间,她还有跟着我学舞,以后再有这种外出的邀约,不要去找她,来找我。”
刘学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盖娆问了一句:“娆姑娘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娆姑娘可还记得那日的事情,我劝姑娘想清楚了。”
他觉得有些可笑,那日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月前。这些日子盖娆从来没拒绝过一次邀请,今天怎么突然就硬气了,难不成以为有鸾女撑着就能和丞相抗衡。
“来人。”见刘学狐假虎威地明嘲暗讽,鸾女直接喝了人来。
旁边的壮硕的仆从立刻围了上来。
“你们请这位先生出去。”
“诺。”
长得有些凶恶的人往上一站,刘学就吓得缩了一缩,被人强制请着往前走。
“慢着。”
盖娆突然出声,鸾女看了过来,有些头疼,神色无奈 。
刘学却是眼睛一亮,看向盖娆,期待她能转口。
盖娆淡淡看着他道:“还请先生回去说明,鸾娘今日的话本就是我的意思。”
鸾女眼神一暖,觉得自己没白操心,至少盖娆是懂事领情的。
“请出去。”
眼见刘学还想开口,鸾女不再客气。
那些奴仆得了令,不再耽搁直接把人给请出去了。
鸾女被盖娆牵回屋子。
盖娆重重的舒了口气,拒了倒也觉得一身轻松。
鸾女见状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既然你不想去为什么不早点拒绝呢,你是怕吗?”
盖娆略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她怕也不尽然,她只是担心。杀了琴师虽情有可原,但她觉得自己错就是错了。
只是这乱世里,她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遵纪的好人,那时候她就算怕成那样也没打算自首。
只不过后来被赵胜发现,她只能承认,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定要进邯郸狱的,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怨恨不满觉着自己是应该的。
最后这事被赵胜掩盖下,放了她也没抓嬴政,她是得益者,说实话心里是感激赵胜的,更何况她病时赵胜又是送补品又是帮忙引见王宫中的名医的。
这份情她受了,纵使不是一来一往地也对赵胜生情,但对着这么个帮助自己颇多的赵胜她又岂能再任性耍性子。
所以她即使早就不耐,可还是忍着不说。
盖娆把其中缘由大致说了一说,鸾女听了一叹,轻拍了盖娆的脑袋:“我到喜欢你能没心没肺些,你这样的人有没心没肺的权利,或者自私些,这样你才能过的更好。”
盖娆点了下头,没反驳,但是轻笑着道:“我记得你之前和红姬不是一直想要我和平原君交好吗?”
鸾女听到这儿又想到刚刚听到的邀约之语,冷声道:“平原君对你是足够好,可又不足够好。若是把你当成舞姬,目前的这些行为可以当成追捧,无可厚非。可就因为如此,邀舞姬进府献舞,又岂有不带乐师只一辆马车单拉舞姬进府的规矩。他把你当成了什么?若说是把你当成心上姑娘追求,这些行为太过轻浮,邀姑娘进府品茶这更是无稽之谈。”
盖娆笑了一下:“什么心爱姑娘,只是一个舞姬罢了,只不过我这个舞姬容色比旁人好了些,故而平原君的态度也更好一些。”
鸾女叹了一下,“你向来聪慧,明白就好。”
事情也确实就像盖娆说的那样,赵胜的表现就是如此。对于盖娆的打赏毫不吝啬,白金千金都散的,可从未有过一点给对方名分的意思。
好在盖娆看的清,也没轻易交付了一颗心。
平原君赵胜府邸。
赵胜端坐茶室,装着最清澈山泉的铜鼎已经在炉火里煨着,左手边放着上好的青茶,盖着半开,便有一股子幽幽的清香而来,一看这茶叶就是上好的货色。
门口有脚步声起,赵胜眸中含笑看去,待见来的是刘学,且身后空无一人时,笑意淡了下去。
还不等赵胜问,刘学立刻把飞鸾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生怕赵胜怪罪自己。
赵胜听完后问一句:“你当时在场,你觉得鸾女的那番话到底是谁的意思。”
刘学见赵胜面色有些冷,又听这问话,觉得是赵胜对此感到不满,心下一喜。
刘学这人其实胆子特别小,而且总被赵胜嫌弃没本事不中用,只是他的父亲是赵胜府上经历了两代主子 的老奴,地位不低,所以刘学才有资格做赵胜车夫,赵胜出行随侍里都有他。
因为时常跟着赵胜的缘故,他也见过盖娆几回,也确实惊为天人,有过几分旖旎的心思。直到那一日发现这样一个漂亮娇柔的姑娘能从别人背后抡斧子砸死一个大男人,他想起来就后背发寒,美人心毒如蛇蝎。
那日的事情的真相知道的只有四个人,他是身为其中一个身为最为卑贱的一个。
赵胜对盖娆的意思他看在眼里,若真的有哪一天盖娆成了这赵府的夫人,他一个奴仆处境就有些微妙了。谁知道那个连人都敢杀的蛇蝎美人会不会放过他这个知道 她污点的奴仆。
刘学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若是此时能让赵胜恶了盖娆,以后不再往来最好,不然也得把盖娆黑上一黑,把她的地位往下拉一拉。
于是刘学道:“娆姑娘在阁中地位不小,平时鸾女姑娘都是宠着她,想来也不愿违背娆姑娘的意思,这许是就如娆姑娘所说的,是她的意思。”
赵胜的目光沉了沉,赵胜见状一喜,接着道:“奴提点过娆姑娘,可娆姑娘却极为固执的拒绝,半点颜色都不给。”
“哦,你是怎么提点的?”
刘学没听出上位者语气里的危险,自认为自己办事得力,喜滋滋地把自己在飞鸾阁说的话有重复了一遍。
赵胜的阴沉极了,刘学趁机补刀:“丞相,您是对着娆姑娘太过好了些,让她分不清楚自己的地位,丞相为她掩瞒琴师之事,她却不知感恩,连丞相的邀约都敢拒。”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一个青铜杯子直接砸了上来,疼的刘学的脸抽搐了一下,他不敢揉,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一脸阴沉的丞相。
“琴师之事是什么事?”赵胜冷声问道。
刘学不解,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不明白赵胜的突然发怒。
他说的也没错,杀人的大罪赵胜都帮盖娆瞒了下来,邯郸狱都不用蹲,只不过邀那女子相聚,却遭到拒绝,他刘学置身处地地想想觉得自己若是赵胜,也一定是怒不可遏,觉得盖娆不识好歹。
一国之相的面子岂能轻易被冒犯。
突然,刘学眼睛亮了一亮,莫不是丞相觉得他对盖娆太过有礼了些。
是了,丞相一向不喜他懦弱胆小,此时也必定是怪他态度不够强硬,应该在盖娆拒绝之后直接派人把她绑来。堂堂一国丞相岂能被一个阁中舞姬羞辱。
刘学自觉察觉到真相,满心雀跃准备补救,于是道:“丞相稍等,奴这就带人把娆姑娘绑来,若是娆姑娘还不是好歹,奴就跟她说明琴师事情的厉害关系。”
刘学自信满满地站着等待赵胜的首肯,却半晌没听到回应,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去,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跪在地上。
那一眼没有欣慰没有赞许,只有浓烈的杀意,吓得他心惊胆战,三魂丢了七魄。
刘学再没有心思妄自揣测赵胜的心思,只颤抖着身子不住磕头道:“丞相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