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林昭阳像现在这般破釜沉舟只像个被杀念控制的魔鬼一样视线死死锁在某一个人身上要置他于死地的模样。
不论我跟何砚怎么踹,这车门就像钢铁般纹丝不动。
而林昭阳就在不远处,他露在外面的部分全都是鲜血淋漓,他被一群大汉打倒又站起来,目光死死扣着李盛,每挥过去一拳都用了十足的力气,即使群人阻拦,他还是顶着一身的血不顾一切砸了李盛一拳又一拳。
“林昭阳别再打了——”我两只手的指节捶车窗捶的直滴血,又慌乱又无助地在这里挣扎。
终于,周围有警笛声响起,李盛等人先是停手,顿了一小会,李盛捂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胖脸慌乱指挥。
“警|察来了,还不走等什么呢——”
人群顿时四散,于此同时,车窗玻璃发出呲啦的崩裂声,我再一次一拳砸上去时整个车窗崩个粉碎,掺着我手上鲜血的单面透黑玻璃碎片溅在雪白的地面。
林昭阳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浑身脱力般靠在墙边,整个人瘫了下去。
“林昭阳!”我顾不上自己血淋淋的手,也顿时忘却了这几天被非人折磨,我遍体鳞伤浑身都疼的事。
看到林昭阳倒在地上的那一瞬,我几乎丧失所有权衡能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有他的名字在疯狂地呐喊。
我从车窗钻出去,连滚带爬跑过去的整个路径上都是断断续续的血迹。
我冲到林昭阳旁边,抱住林昭阳的头,泣不成声地哭喊,“林昭阳,你怎么样啊林昭阳?!”
“你为什么要跟别人打架?”我捧着他的脸,掌心都是泥土混着血迹的颗粒感,“他们人那么多你怎么打得赢。”
“你为什么非要跟他们打架…”
“林昭阳。”
林昭阳抬手攥住我的手,紧紧握着,他不容置喙地说,“李盛打你了。”
“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你还要去跟别人打架,你是不是傻啊。”
“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动你一根手指头,”林昭阳把我的手攥的紧紧的,声音有点虚弱却格外坚定,“不然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我心脏好像顿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鼓涨的感觉直接挑起蒙蔽尘封在心底多年对林昭阳的迷恋,那瞬间像有股暖流汇进了那个漆黑沉寂的地方。
“林昭阳,你…”我垂下头,林昭阳从没像此刻这么狼狈过,他的脸颊破了好多处皮,鲜血源源不断往外冒,淋的他整个领口都是。
救护车不多时便赶来,何砚也从后座爬窗出来,帮我扶着林昭阳带他上救护车。
被群殴太多次,他身上受了很多伤,纵使再有力量的人突然放松紧绷的神经,也难以承受伤痛的后劲。
林昭阳戴上了氧气面罩,简单清理消毒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条条伤口不时溢出浅浅一层鲜血,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皱眉闭着眼睛,像是在忍着疼。
到了医院后我们被带到不同的科室去接受治疗,林昭阳则被推进了手术室。
麻药过劲再醒来已经是天黑了,何砚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他正把张姐送来的骨汤摆在我病床旁的桌前。
我动了动身体问何砚,“何砚,林昭阳呢?”
“林总在四楼,还没醒。”何砚说,“幸少,你先吃点东西吧,晚点我带你过去。”
“你身上没事了?”我问。
何砚对我微微一笑,“我没事,幸少。”
我点头,何砚体格硬,身体素质好,除了腿还有点跛外其他看起来好了大半。
何砚把骨汤和饭端到我病床的桌子上,递给我勺子。
我喝了两口,何砚声音低低的,充满歉意,“抱歉啊幸少,这次的事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我动作停了下来,突然想起李盛说的那什么公章,看向何砚,“那个,那个项目…”
何砚头轻微地垂下去一半,“林总把项目让给李盛了。”
“因为我,”我问,“对吗?”
何砚摇头,“幸少,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林总有他自己的考量。”
“可是你不是说这个项目很重要吗?”
“项目重要,但跟你比还是差的远,”何砚自责地低头,“林总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他不在时让我护着你,都怪我这次太大意了,才会中了李盛的圈套,让你和林总都跟着受伤…”
我放下勺子,拍拍何砚肩膀,“别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何砚,我想去见他。”
“那我带你去。”
我对他微微笑下,“你在这休息会儿吧,告诉我病房,我想自己过去。”
我站在林昭阳的独立病房前,病床旁有好几台机器,他脸上打了绷带,手上挂着吊针,安静地平躺在床上,整个人丝毫没有平日的清冷严肃,看起来熟睡着般温和。
我推门轻轻走进去坐在他的病床前,房间很静,只有时而响应的机器声和林昭阳清浅的呼吸声。
我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么安静地坐在他旁边视线在他这张早看了千万遍的脸上一点一点流连品味,我和林昭阳的关系在这个冬天一次又一次濒临破碎,他一次又一次地对我勃然大怒,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我拼了命想逃开这个人,他却不容抵挡地用无数暴力强制我留在身边。
有时候甚至想这么活着不如死了干脆利落。
但林昭阳为了帮我出气在那件破旧的仓库门口一圈又一拳砸在李盛身上的时候,他虚弱地靠在我怀里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时候,我短暂地恍惚了,就像是一束光照进雾纱蒙蔽的黑窟窿,有从未见过的温情恍惚间在这黑暗中悸动。
林昭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有多冷漠,多无情,多蛮横无理多不择手段没人比我更了解。
可是他,他为什么会为了我心甘情愿放弃一个争取了这么久的项目。
我于他到底是什么,他于我又到底是什么,曾经明明白白被我在心里默认定义的东西在某个瞬间好像松动了。
我垂下眼帘,正对上林昭阳温和的双目,卸下往日浑身戾气恶语相向,此刻他只是静静看着我,古水无波的眼睛里写满了宁静。
我动了动嘴,没说出话来。
不知道该问什么,不知道想问什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乱…
或许是他怒不可遏的模样深深刻在我脑子里无法抹去,或许是那句占有欲极强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被我过度解读出了某些前所未有的陌生。
林昭阳看了眼我缠着纱布的双手,抬手握住,指尖在沙发上来回摩挲。
我与他对视良久,声音温温和和,“要喝水吗?”
林昭阳眨了两下眼睛。
我倒了杯水,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格外痛的?”我问。
林昭阳摇头,哑着嗓子问,“你手医生怎么说?”
“没事儿,就破了点皮。”我说。
林昭阳不怎么信,“车窗都让你徒手卸了,没伤着骨头?”
明明那么焦急地砸烂车窗这会从他嘴里出来倒有几分我不讲理的意味,我嘴角微微扬了扬,“轻微骨折,不碍事。”
“以后别干傻事了。”林昭阳说。
“这句话应该跟你自己说。”我温和地反驳。
林昭阳勾唇看了我一眼,轻轻松了口气,舒心地对我笑了笑。
我把杯子放回床头,“我问了何砚,项目丢了。”
林昭阳没否认,“嗯。”
“不是说项目很重要吗,丢了的话以后的计划呢?”
“我华帝这么大公司就指着这一个项目?”林昭阳说的轻松随意。
“那你为什么这两三个月一直在谈判非要拿下这个项目?”
“这项目应该对你今后的业务很有帮助才是。”
“可是又为什么…”
林昭阳打断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卡壳了,吞吞吐吐说不明白。
林昭阳也懒得再说,坐起身对我张开手,吩咐道,“头疼,过来给我抱抱。”
我照做,坐在床边。
林昭阳双手把我抱在怀里,埋在我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我抬手揽住他后背,声音小小的,“林昭阳,谢谢你。”
林昭阳把我抱的更紧了,他呼吸有很沉,像压抑着委屈担心,他说,“怀语,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我才能护你周全,别信任何人,知道吗?”
“待在我身边,就没有任何人动得了你。”
不长不短的几天,虽身心都被非人地折磨了一番,但好在恢复能力都很强,在医院观察治疗了一个多星期林昭阳也跟着出院了。
何砚开车送我们回东城,林昭阳坐在后座一直靠在我身上休息,我抬头好几次都能从车前镜里看到何砚一脸心神不宁的透过镜子往后座看。
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车子停在东城,何砚帮忙把东西从车上收拾下来,一切整理妥当后他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昭阳站在他面前,直截了当问,“有事就直说。”
何砚慌乱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心里仿佛做着莫大的纠结,他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满脸歉意。
“林总,”终于,何砚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薄薄的信封递给林昭阳,壮士必死无疑般道,“这是我的辞呈,您先过目一下,办公室我会尽快腾出来,工作交接的文件我也会尽快整理好传给您邮箱…”
林昭阳看着何砚,声音平平,“什么意思?”
何砚满脸羞愤掺杂着抱歉,声音都在抖,“我,对不起林总,我没做好本职工作还让您和幸少跟着受伤了,我会尽快离开,还请您给我点时间收拾…”
“我说要开除你了?”林昭阳问。
何砚顿了顿,“啊?林总,我…这。”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所以,我决定辞职。”
林昭阳捏着何砚的辞呈,确认问,“你确定你决定辞职?”
“我…”
“你要是决定了,我就批了。”林昭阳说。
何砚拼命摇头,慌乱否认,“我没有,我是怕林总赶我走,我一点都不想辞职。”
“给你放三天假,回家好好调整状态。”林昭阳把辞呈还给何砚,看看他又看看我,问道,“我很不近人情吗?”
何砚第一个否认,也不顾上下级身份悬殊,直接冲上来抱紧林昭阳,喜极而泣,“不可能,林总是我见过最通人情,最温暖的老板。”
林昭阳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没几分严肃的说,“何砚,放开,我是你老板。”
何砚猛的弹开,擦擦眼泪,笑的像个孩子,“抱歉林总,我只是太激动了。”
我在旁边看的心情也很舒畅,提议道,“要不何砚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林昭阳看我,“哦?拿什么招待?”
被这么一问我有点犯囧,挠挠头,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我下厨呗。”
林昭阳觉得好笑,跟何砚指了指门外,“大门关起来,冷气全灌进来了。”
何砚应下,“好,那我先走了林总,幸少。”
林昭阳蹙眉,“你理解力也有问题?”
“还是我现在讲话你们都不能理解了?”
“关门,跟幸怀语在客厅待会,我去做饭。”
何砚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看向我,用眼神问他是不是听错了。
林昭阳嘚瑟一笑,“别把我看扁了,何砚。”
何砚直摆手,“我,我哪敢啊林总。”
林昭阳懒得跟我们扯皮,换下衣服便进了厨房。
我和何砚坐在沙发看电视,他不可思议地问道,“幸少,林总真的会做饭啊?”
我点头,“手艺一绝。”
“林总也太完美了…”何砚唏嘘。
我故意挖苦他,“现在要是有人问你最崇拜谁,估计你毫不犹豫就能夸你林总三篮子吧?”
“何止啊,”没被炒鱿鱼何砚高兴的找不着北,“林总又会长得好看又多金,会谈生意还会做饭,也太完美了…简直就是我的男神,得是所有女人的理想型吧…”
我笑了笑,“可惜了,你林总不喜欢女人。”
“作为男人的我也发自内心欣赏和喜爱崇拜他。”何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