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我费尽力气想要睁眼,尽管再怎么努力抬我的眼皮都无济于事,我的身体也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四肢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用力呼吸企图蓄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却总感觉力气聚集到某个点便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四散。
渐渐的我好像能听到周围断续的一些声响,辩不出是什么声音,但能感觉到像是在什么密闭的小房间里,这些窸窣的各种声音离我都很近。
“还是不行吗?”
我好像听到有人这么问。
“不行…病人生命体征太弱了,对药物反应太平静…”
“再给点药,通知病人家属随时做好输血的准备。”
病人?
指的是我吗?
我怎么会在医院,哦,想起来了,我好像在某个夜里又冷又饿发了很严重的高烧,我蜷着身子躺在冰凉的地面,脸贴着冷冰冰的地板,嘴里呜呜的只能发出含糊的气音。
那天晚上我好像看到了妈妈,再后来,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我现在是死了吗?
不会真的死了吧?不能啊,我要是死了妈妈怎么办?
我突然感觉自己又被抓回了那个漆黑的庄园,不远处还是那个鬼火一样的暗灯,我知道,那扇灯后面有扇能逃出这里的大门。
我拼命的跑,耳边一直有呼啸的风声和哀嚎不断的劝慰声,他让我回去,这扇门外面是可怕的深渊,是残酷至极的人世间,只要我留下,所有痛苦便不会再侵袭到我,
“我妈还在医院呢,我不可能死的…”
我一把拉开大门逃了出去,五感终于渐渐回笼,最先传进耳朵的是身旁医生的惊喜欢呼,“老师,他,他有反应了。”
“病人心跳在逐渐恢复,药有效了老师。”
“好,通知大家立刻开始下一步手术…”
病房里开始窸窸窣窣响起很多机器的声音,也有谨慎有序的指挥声和互相校验工作的交流声。
手臂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像催眠药的东西打进我身体里,意识渐渐消失,听力也越来越差,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
但这一次,我没再梦到那个可怕的庄园,我只知道自己像个虚无的灵魂一般游荡在雪白空泛的世界里,好像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这虚白的世界终于开始有画面,洁白的墙面,滴答的机器声,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床边还有个高凳子。
凳子上坐了一个男人,穿着松垮的毛衣,面对着我低着头,他的胡茬子很长,头发也很乱,衣领也蜷在一起乱糟糟一团。
这个男人叫林昭阳,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他。
可现在,他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跟平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林昭阳突然活过来了似的,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他更握紧我的手时我才渐渐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守着我。
“你终于醒了,怀语。”林昭阳声音很哑,像是熬了好几天的夜冻着了嗓子。
我试图开口,呼出的热气覆满了整个氧气面罩,我的嗓子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看向林昭阳,他说,“医生说你声带冻伤很严重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来恢复。”
是了,拜林昭阳所赐,我在那个又冷又干的房间里冻了饿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个,”林昭阳试探问我,“你要不吃点儿什么,想喝粥吗,我让何砚送过来…”
我不想听,脑袋也又沉又痛,乏力的厉害,索性闭上眼睛。
林昭阳停了下来,我从他的手掌之间把我的手抽回了被里。
“是我过分了,怀语。”林昭阳声音温温和和的,带着讨好与歉意跟我说,“我在气头上想罚你一下,我以为你饿的受不了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谁知道你脾气这么倔,反正这次我确实有不对,咱们扯平了行吗?”
若不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真想跳起来揍林昭阳一拳问他我们拿什么扯平,但跟这样的人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他不懂也不会懂,一个世界里只有自己的人是不会感知到任何人的心酸苦楚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狂妄自私的人。
“还是很累的话你好好休息吧。”林昭阳说。
我闭着眼睛不想给他任何回应,麻药慢慢失效,身上的酸痛渐渐回笼,四肢百骸丝缕装穿插着针刺尖般的痛感。
林昭阳给何砚和张姐打了电话,说是晚上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让何砚守着我,他开完会就会过来。
不多时病房里开始有声响,何砚拎着果篮来了,张姐手里也带了热乎的饭汤。
林昭阳在阳台一连抽了好几根烟,回到病房时满身的烟草味,他捏了捏酸涨的眉心跟何砚说,“今天的会议你就不用去了,替我在这守着,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何砚应下,“没问题,林总。”
林昭阳看了眼手表,“先这样,我现在过去。”
林昭阳火急火燎走了,张姐把食物摆好,嘱咐何砚喂我,说完便离开病房搭管家的车回二环。
何砚坐在林昭阳刚刚坐的凳子上,问道,“幸少饿不饿,我先喂你吃饭吧要不然。”
我看着何砚,摇了摇头。
“那一会儿再吃吧,这吊瓶速度快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调慢一点?”
我依旧看着他,何砚会意,轻点了下头,“看幸少这反应,大概能猜出来林总让我留下的意思了。”
“京南的项目一直谈不下来,林总和大盛的李总曾经因为一个项目接下的梁子,这么多年都不对付,这个项目本来华帝竞标有很大胜算,业内风声也没有走漏多少,正赶上李盛也想投个游乐场的项目,知道林总竞标了后就开始处处从中作梗,贿赂封投的老板,上次又正不巧碰到幸少。”
“那会儿林总确实替你解围了,但商会上李盛一直拿这个说事,还煽动一票人赞同他自己的观点,虽然林总实力很强,但这事用硬手段压下来也没有用,中间还穿插了一堆麻烦,所以进程一直很不顺利,林总也一直因为这个头疼。”
“这么说不是要怪您,我知道您这次进医院,林总有很大的干系,”何砚说着说着也不知如何措辞才好,顿了会道,“林总其实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他只是看您一直这么不顺从他的意见,觉得您也在变,他怕留不住你才会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
“他出差时很多时候也会问我要不要给你挑点东西带回去,我不否认林总对您做的事一直很蛮不讲理很过分,但我觉得吧幸少,林总他真的是在乎你的…”
“他让我去别墅看看你给你送饭,我看你倒在地上那奄奄一息的样子顿时害怕极了,给林总打电话说你出事了,他当时还有好几场会议,连夜从石家庄飞回来的。”
“你进急救室开始他就没合过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力恢复了一半,摘掉氧气面罩,发出的声音沙哑不堪,我问,“你想说什么?”
“林总知道你不在别墅时整个人都慌了,我能看出来,他很怕你会不在。”何砚说。
“我不敢说劝你一定要留下来…”
“何砚,你不懂,”我对他惨淡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用再替他说好话了。”
何砚和张姐再怎么心疼我,本质上他们还是林昭阳的人,肯定他对我做的事不好也同样更会劝我多听林昭阳的话。
他们确实是为我好,但更多的是想让我屈服林昭阳。
“幸少,你…”
“你先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任何人。”我说。
何砚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也还是吞回肚子里,“那幸少你休息吧,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事你立马叫我。”
何砚起身离开病房,我挤了挤酸疼的眼睛,叹了口气。
林昭阳来医院已经快凌晨了,他到了医院便让何砚下班回去歇息。
林昭阳身上是开会穿的西服,大概是开完会直接过来了。
见桌上的饭一直没动,他眉头皱了下,“饭怎么没吃?”
我摇摇头没说话。
林昭阳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从保温盒里取出张姐带来的骨汤,用勺子盛到我面前。
“你还生着病,一天不吃饭营养怎么跟得上。”
“不想吃。”我别开脸,林昭阳有点急了,“你跟我生气或者怎么样,但不能不吃饭…”
我突然想笑,这会开始讨好了,之前不还一副非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吗。
“张嘴。”林昭阳命令道。
勺子抵到我嘴边,太久没进食,乍然闻到骨汤的味道胃里瞬间翻涌甚至有点想吐,我一把推开林昭阳手里的勺子,热汤洒在他裤子上,我顿了顿,跟林昭阳对视。
林昭阳隐隐不耐,眉头皱了下,“你干什么?”
“我,我都说了不想吃。”
林昭阳劝不动我,压着火抽了张餐巾纸擦掉腿上的汤渍。
“医生检查过了吗?今天情况怎么样?”他问。
“挺好。”
“那就行,”林昭阳收拾起碗筷,“医院住得惯吗,我让何砚给你接家里去吧。”
我摇头否认,“不用,没必要。”
比起那破别墅,我宁愿待在医院。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水果,或者买点补品带过来吧…”
我打断道,“林昭阳,你不用管我,我没有想吃的食物,也不觉得身上难受,更不想回别墅。”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走。”我说。
林昭阳把餐盒扔在垃圾桶,声音平静,“不可能,想都别想。”
“你这么拴着我有什么意义?”
“那你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走?”
“你看,你连自己为什么不让我走都不知道。”我看着他,“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所以你只会跟着自己的心去得到你所有觉得属于你的东西,但你根本不在乎。”
林昭阳从口袋掏了根烟,“随你怎么说,我不会因为你进了一次医院就会放你走,你可以提任何要求,但只有这个不行。”
“还是那句话,不论你跑到哪,你就算是飞了我也有的是办法把你抓回来。”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说。
林昭阳夹着烟打开阳台门出去抽烟,漆黑的阳台他修长的背影,硬朗的侧脸,还有黑夜里那微弱的烟头光。
我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呆呆地看了很久。
林昭阳又是一身烟味回到病房,他脱下衣服躺到我的病床上把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脑袋。
短暂的冷气被热腾的被窝温暖,继而我整个人都被林昭阳温暖的身体包裹着。
两人没有一句交流,各怀心思地闭眼睡觉。
林昭阳半夜起床去了厕所,被窝暖气散了大半,他的那半床凉透了他也没回来。
黑夜里我睁着眼睛,视线落在衣柜前坐着的林昭阳身上,他手里夹了根烟,点着了但一口没抽。
房间很静,静到我仿佛听到林昭阳垂着头丧气地低叹,静到我好像听到他一把接一把无助地挠头的声音。
林昭阳连续点了两根烟,坐在地上烧完了才浑身冰冷地回到被窝。
我侧身对着他,他在床的另一边把自己的身子捂温暖了再把我搂回怀里。
他在我后脖间狠狠吸了口气,良久才一点一点呼出来,我睁着眼睛,过了很久,林昭阳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幸怀语你怎么是这么难搞的人。”
“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
“但我不可能让你走的,你只能也必须留在我身边。”
……
在医院观察了一个星期,林昭阳每天晚上都会过来,虽然我还是不咸不淡地跟他说话,他也不怒,坐旁边处理工作,夜深了便搂着我睡觉。
最终还是被林昭阳接出院带回了东城。
房间里那些石柱,链子都被林昭阳撤了,手铐还放在床头柜。
林昭阳进门便吁了口气,“终于回来了。”
我没吭气,坐在床边。
“累吗,把药吃了上床休息吧。”林昭阳去床头拿水杯,看了眼手铐也一并拿走,放在了电视柜下的抽屉里,里面还躺着捆我脚腕的大铁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