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这不过是奉祈在炫技,欢欢还是被这个小小伎俩引得抬头仰看。最后忍不住也学着他举起手让孔明灯在指尖流转。
两团光华在夜色中并立而舞,点点光华点缀在两人眉间眼畔,两张少年意气的天真笑颜在流光飞转间明媚如光。
又往前走了一阵,已将白日欢欢遇见何老太爷的地方远远抛在了后头,欢欢听见水流的声音,迎面吹来的夜风中也带上了水泽的腥气和寒意。
“到了。”
奉祈低低的道。
此时两人正站在河堤之上,堤下水波鳞鳞,一轮半月静静碎在河面,随风微漾。两人右侧是一方连绵土台,荒草丛生,磷火点点,正是一片坟岗。
纸灰晃晃悠悠的往坟岗去。奉祈欢欢二人相视一眼,举步跟上。
回程途中,欢欢难得的没有说话,白日里又御剑又是跪拜大半天,现在又折腾了半夜,她累了。孔明灯也仿佛看出她的疲倦,沉默的围绕在两人四周,完全没了来时的跳脱。
回到何家,何大元已在门口迎接。将两人迎往厅中就坐,上了姜汤祛寒,又奉上茶点给两人解饥渴。
“两位仙长可是查出我家老父有何心愿未了?”
待两人用过茶,何大元急急问到。
奉祈点头,将在坟岗间的所见一一道来,讲到一半,何大元就开始用袖子抹泪,道一声“我那可怜的大娘”。
接下去的事,就是何大元讲给奉欢两人听了。
不出奉欢两人预料,他们在河边坟岗见到的那座坟中所葬的正是何老太爷原配。
何老太爷的原配本是他表妹。两人从小情投意合,在何老夫人十六那年,两人成了亲。却不想琴瑟和鸣的神仙日子过了只一年,何老夫人便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夭折者不能入祖林,且又是明珠毁月,故而当年父亲只能忍痛将大娘葬于河边坟岗。”
何大元哭哭啼啼将当年事娓娓道来,不停拭泪,以致两袖尽湿。
“老太爷是放不下何老夫人……”
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顶日前行,这是何等的“执念”!只因当年少年夫妻鹣鲽情深。
“何老太爷真当是情深之人。”
欢欢黯然道。她不知情为何物,此刻却眼眶发热,一想到那在烈日下僵直行走的老太爷尸身更是心头难过的紧。若是她不凑热闹,要打什么劳什子鬼修,老太爷说不定就到了夫人坟前。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世间深情不外乎于此,却是何老太爷漫漫一生惦念的。
“老太爷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奉祈突然问到。
何大元一愣,答道:
“未曾,老父自知天命,遗言之类早早安排妥当,故走时安详,不曾再留下半点言语。”
奉祈只眼观茶盏未言语,半晌招呼欢欢一同起身,转头对何大元道:
“折腾一天我们也累了,先行前去歇息,何老爷请留步吧。”
何大元赶紧起身行礼:
“两位仙长请自便。”
也没叫下人带路,奉欢两人并肩往客房走。
“你怎么不说话?”
奉祈看看欢欢。从乱葬岗回来后欢欢就沉默的很奇怪。
“不知道要说什么。”
欢欢叹了口气。
“你是在自责?”
奉祈哪壶不开提哪壶,并做好了被揍的准备,欢欢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垂头丧气。
“你说的没错。”
“嗯?”
“我要‘长点心’。”
欢欢长吸一口气,挺起胸,眼望着廊下缟白灯笼道:
“这是我初次下山,对于这世间的人情世故、悲欢离合我并不懂,之前也认为不必懂,但是我错了。”
听到欢欢低落的剖白奉祈难得的沉默了。又很快抬起头来,故作轻快道:
“要不要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奉祈一笑,脸上的酒窝再度出现,却是冷笑:
“何大元说谎。”
“啥?!”
“何老太爷有遗言,他要同何老夫人合葬!”
“哎,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欢欢奇道。
“何老太爷顶着大太阳不就为了赶去和老夫人‘生不同衾,死同穴’吗?”
奉祈吃惊的看着她,后知后觉记起欢欢从小长在灵山,如她所言“不识人间世故”,世间理所当然的事,在她这行不通。
想了想问她:
“你知道什么是‘祖林’吗?”
“就是祖坟,一个姓氏一个祖坟,这个姓氏的人死了之后都要葬进去。”
这点常识谁没有,欢欢虽然身在槛外无谓生死,但闲书读得多啊。
“那你知道什么人不能进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