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用心想了想:
“横死之人。”
“少亡人不入、未嫁女不入、光棍不入、横死之人不入,何老夫人正是少亡人。”
欢欢脑中灵光一闪,惊道:
“何老夫人不能入祖坟,何老太爷想要同她合葬也不入祖坟,何大元也不肯,所以何老太爷才会‘出走’?”
“聪明!”
奉祈笑着想揉揉欢欢的头以示嘉许,却被欢欢一掌拍开。
“只有我十六师兄才能揉我的头!”
她凶巴巴地骂道。
奉祈只能悻悻然收手去挠自己的脸,忍不住暗骂欢欢:又凶又坏的包子!
“何大元为何不听老太爷的话,让他与老夫人合葬呢?”
欢欢不解地问,何大元不是孝子吗,他怎么不听父亲的话?而且那还是一个人在这世间最后的心愿,于情于理都不能听而不闻!
“因为祖林啊!”
“祖林”是什么地方?
亡者的永归之地,生者的永向之处。
“死后不得入祖坟”这大概是对人最大的恶咒,也是人活着时最深切的恐惧。祖坟在给亡人魂活人心提供庇护的同时,最大的作用不外乎还有一个——福萌子孙后代。
得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那叫祖坟冒了青烟;一旦运势不堪、汤烧火热就是祖坟风水有变。祖坟于人的心中是一切的结底一切的源头,后人进去跪拜,以六畜香烛为礼,为的是得一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锦绣万代。
何老太爷是什么人?
太史公笔下有过名的。金銮殿上面过圣、吃过御席,得过皇帝御笔亲题“福寿”两字的鲐背老人。
家族中这样一个福寿双全又承过天恩的老人,是祖上积德也是小辈的福份,必定能保佑子孙后代福泰安康、人丁兴旺、出人头地。
“与子孙后代的运势相比,何老太爷对少亡妻的一腔深情就太不重要了。”
奉祈总结道。
欢欢眨巴着眼睛,非常不解:
“凡人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为何要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而罔顾眼前?”
“就因为只有短短几十年好活才会追求这种事的啊。”
奉祈笑道。
“查查我们仙门起源,最早的那些个大大大大能,哪个不是想修个寿与天齐才一门心思问道的?”
“我不这样以为。”
欢欢反驳:
“我们仙门是顺应天意而生,除魔卫道护天下苍生!”
“好好好,‘顺应天意’。”
奉祈也不和欢欢争辩,笑笑就敷衍过去了。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欢欢寝房前,何家帮两人安排了相邻的客房,欢欢的在前,奉祈的在后。夜色已深,两人便在廊下分手,各自回房休息。
进到房内掩了门,欢欢除下白纱外衫,又松了腰带,脱下大袖长衣,只穿个箭袖轻衫,在床前跳了两下,松松被仙气飘飘的繁复衣袍困了一天的身体。
灵山派仙袍讲究的是一个“出尘”,大袖大衫,层层叠叠,不计工本,求的是一个行动间衣袂飘飘随时乘风而去的观感,虽宽大,其实并不厚重。
比如此刻叠放在椅上的那件纱衣,若平放能铺满整张床,但若攥在手中,不过一握。可欢欢就是觉得穿这套衣衫不舒服,束手束脚,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浑身僵硬。要不是为了灵山派的脸面,她更愿黑衣短打跑天下。
用带着茉莉香的澡豆洗了脸净了手,爽爽快快的把白日里沾上但尘土洗刷了个干净,又去桌边倒了半碗茶喝了,这才脱了衣衫上床就寝。
被褥拉到胸口,欢欢闭了眼又睁开,怔怔看着陌生但帐顶,眼角突然滑下一道泪来。她想师傅,想灵山的师兄师姐们。
这是欢欢第一次远离灵山,夜深人静,白日里的杂乱喧闹沉淀之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已是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莫名悲伤侵袭而来,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流到了鬓间,有些甚至还灌进了耳朵。
翻了个身侧躺着,热热的泪水随之滑过鼻梁,欢欢打着哭嗝,探手到枕下握住两样冷冰冰的物件攥在手心。
这两样是她临睡前放到枕下的,一件是灵山派每个弟子人手一件的烟雨琉璃佩,是灵山弟子身份的象征,七岁那年师傅亲手帮她系到腰间;还有一件是十六师兄下山后捎给她的发簪,银为胎,灵蝶戏牡丹。原本藏在百宝匣里,这次下山一并带了出来。
琉璃佩和发簪握在手里,欢欢将它们捂在心口。
“师傅……师兄……”
吸了吸鼻子,小小的唤了两声,泪水再度淌过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