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你看，今天的阳光真好。”
十六师兄笑盈盈地对她说，将她转了个方向，冲着有阳光的那一面。
欢欢立刻就感觉到了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暖意，以及暖洋洋的明亮光芒，她开心的抖了一下。
十六师兄马上将她往上抱了抱，紧紧的搂住她，轻声哄着她：
“欢欢，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看一看这太阳……”
欢欢睁开了眼睛——
三步之外，一丛篝火燃在黑夜中，干燥的树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爆出的火星跃入幽蓝夜幕之中。
梦中的光亮与温暖都来源于此。
奉祈坐在篝火旁正用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拨着烧红的木炭。欢欢揉着眼睛左右看，没看见小鬼的影子。难道依然附在奉祈身上？放下手不动声色的观察奉祈。答案是否定的，奉祈神态自然，不再是幼儿那种无邪的憨态。
这边奉祈发现欢欢醒了，赶紧冲她招手，带着一脸得意劲：
“嗟，来食。”
这么一提醒，欢欢才注意到木材燃烧后的烟火味中有一股诱人的焦香味，定睛一看，五六条穿在树枝上的鱼，整整齐齐地插在篝火旁，已经烤得扑哧冒油，只待下口了。
欢欢耿直的饿了，赶紧足尖一点，从石头上跃到奉祈身边，带起的劲风差点将最近的那串烤鱼掀到火堆里去。奉祈眼疾手快捞住那串鱼，才保全自己的劳动成果。
“你不饿是不是？”
“失误！”
欢欢赶紧摆出那副小女儿姿态来蒙混过关，一个旋身坐到奉祈身边。
“小鬼呢？”
奉祈正吹去鱼身上沾到的柴灰，闻言拔了根完好的烤鱼递给欢欢，边答：“走了。”
“走了？”欢欢接鱼的手一顿：“真的走了？”
奉祈看她一眼，突然笑嘻嘻地道：
“‘我骗你的’，你是不是想我这么告诉你？你就这么不信我？”
说到最后语气特别委屈，听得欢欢抖了一下，赶紧辩解。
“我没有，你别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只是奇怪小鬼的愿望是什么，对，就是愿望！”
奉祈咬住鱼背撕下一条鱼肉。
“孩童的愿望又能有什么？吃饱戏耍仅此而已，而那小鬼的话，它的愿望……”
“它想回家。”
欢欢扯下烤焦的鱼鳍抛进火里，火舌燎过，腾起一股黑烟，焦糊的腥臭随之传来。背枕着潺潺溪流声，欢欢继续道：
“它一直在问‘爹爹是不是来带阿草回去的’，料想带它来此处的是它父亲，它在此百年，也是为了等它那一去不返的父亲。只是它父亲已死百年早就投胎转世，你是怎么却它的夙愿，让它离开的？”
“你知道了还问我？想我夸你不成。”
奉祈气极，碰上这种自作聪明的土包子，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郁闷地啃了口鱼肉，将手里穿着鱼的树枝一挥，指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山山水水，状若指点河山：
“我见识了小鬼的前生，自然知道魏老三的相貌，便和了点泥水，‘造’了个魏老三出来。”
“傀儡之法。”欢欢并未觉得惊奇。
“没错。小鬼一见自己爹来了，就欢欢喜喜地拉着他的手走了。”
奉祈把吃完的鱼骨连同枝条一起抛进火堆，拍拍手再拿起一串，依旧仔细吹去浮灰。
“就这样？”欢欢看着手中的烤鱼，没有咬下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还能怎样？”
奉祈撕下一片鱼肉咀嚼。
“小鬼的愿望仅此一个，就像你说的，它父亲都死百年了，投胎都不知道已投过几次，我哪里去找他出来……”
篝火中，一根树枝燃尽断裂，啪的倒向灰烬，爆出一团猩红火星，又瞬间熄灭于黑暗中。
奉祈突然回过味来，嚼着鱼肉的嘴巴翘起，露出一个灿烂又无邪的笑容，望向欢欢的双眼生动的映着火光，如同鎏金。
“你认为我收了小鬼。”
这并非问句。
仿佛有点冷，欢欢拢了下衣襟，冲火堆伸出手，掌心中火光跃动。她没笑，也没露出擅长的小女儿姿态，侧着的脸一半为黑暗一半为火焰，唯独看着奉祈的双眼坦诚。
“你有没有？”
火光跃跃，破开浓重暮色，有不羁山风游走石滩，火摇、烟起，青丝衣袂闻风而动；有一瞬间，人的心沉如止水。
“没有。”
奉祈答得磊落，笑容亦真诚，一如他往常的模样，叫人辨不出真假：信，既是真；不信，他亦不在乎。
“我信。”
欢欢同样不带一丝犹豫，像是随手掀过一页过往，翻开了便神色自如的抛至脑后，轻轻松松咬下一口鱼肉，香甜的大口咀嚼，又因过于贴近火焰而灼痛了掌心，忙不迭收回，在膝头搓个不停。
奉祈也回去啃自己的那串鱼。不管这土包子有几分可信，又有几分能信，此刻的“我信”两字，奉祈是信的。这一桩便是放下了，确实有些容易，比他原先料想的容易。
等啃净鱼脊背那条白骨，他又望向欢欢。
“想不想知道小鬼葬身此地的原因？”
欢欢齿间咬着鱼用力点头，就算美食当前，八卦之心不死。
“不是个好故事。”奉祈提醒。
欢欢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猜到了。
“你就不能开口说话？”
奉祈不乐意了，这土包子又是玩的哪一出？难道是要划清界限，道不同话也不能说？只是现在才算个一二三四是不是晚了。
欢欢眼睛眨了两下，苦着脸吐出舌头给奉祈看，舌尖上咬破了好大一块。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疼得说不了。
见状，奉祈当然是哈哈大笑，一副大仇得报的扬眉吐气：
“报应！叫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未了，又得意洋洋地问：我烤得鱼滋味可好？看你吃得不亦乐乎，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一席话，说得欢欢脸上红红白白，面子上抹不开，又舌痛不能言，但又不甘心白白受气，便嘟嘴翻白眼，愣是恶心得奉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算扳回一局。
“你知道神魔之战后，凡间一直天灾人祸不断？”
欢欢又点点头。两百多年前的那一站，不仅仙门元气大伤，凡间也受到牵连。连年战祸不断、旱涝两灾频发、虫害瘟疫四起，这正是天地间灵力不济的表征。
天地间灵力不济，世间便妖邪丛生；凡人首当其冲受害。
“多少良田颗粒无收，多少城池沦为焦土？安居乐业的土地成了啮人性命的恶地，世代劳作的农人流离失所，家园成了孤魂野鬼的坟冢，饿殍遍野、路头无定骨……”
魏老三一家曾经居住的村子也毁于战火，那是在小鬼被送上山的第二年，在此之前，他们的田地已经种不出庄稼，山中也无猎物可获。
“你不知道人为了活命能做出什么。”奉祈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