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绅何大元的父亲何老太爷在三天前享尽寿元驾鹤西去了,享年九十有二,是喜丧。
何老太爷长寿,远近闻名。七十二岁那年还登上过金銮殿,参加皇帝御赐的“百叟宴”,这可是十里八乡第一人,光宗耀祖的事。
何老太爷归天,何家哭声震天。孝子何大元更是三天未进水米,哀毁骨立形容枯槁,出入都需要人搀扶,前来吊唁者无不称颂其孝子的美名。
却不想,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何老太爷的尸身竟然不见了,只留下一具空棺让孝子孝孙们面面相觑。
“你是说何老太爷是自己从棺材里跑出去的?”
油灯下,欢欢一手揉着膝盖,一边瞪大了眼睛看向坐在另一半的奉祈。
此时两人刚用过晚膳,何家安排了卧房给他们歇息。欢欢在何老太爷灵前跪了半天,叫磕头就磕头,叫上香就上香,一点都不敢怠慢,直跪得腰酸背痛、双膝红肿,真真累过她在灵山做的那些功课。
好在何乡绅并非不讲理的人。经过一番细细解释,又得奉祈从中周旋,好歹欢欢没被绑去见官,也没被开膛破肚用来祭了老太爷。何家人看在奉祈的面子上只教欢欢在灵堂跪拜半日,又赔了点银子了事。
这不,还安排了吃食和客房,待欢欢不像罪人到像是远道来的客。何家人如此行事的缘由一是看在奉祈的面子;二是因为欢欢毕竟是仙门中人,不好得罪。
当然,这些门门道道欢欢是想不到的,一股脑儿将功劳推到了奉祈身上。欢欢原本就喜欢他的脸,没了正邪不两立的立场,又得了这些好处,心中对他的好感自然如“一行白鹭上青天”;白天还对着他喊打喊杀,现在已经将他引为知己好友。
“嗯。”
奉祈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腮,一手捏了根银钎子挑那个灯芯,边挑边答:
“何老太爷生的时辰和去的时辰都不好,至阴大凶,易尸变又害子孙。我之前和何老太爷有些渊源,故来帮忙,却没想……”
却没想,画好的符咒被派去张贴的后生无意撕毁了一张,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重画一张就是。却不曾想,这后生怕受责罚,自己找了笔墨照猫画虎胡乱描了一张贴在棺材不显眼处。灵堂里人进进出出,竟无人发觉,等到何老太爷尸身不见,奉祈亲自进灵堂查看才发现这张“混珠”的“鱼目”。
“竟然有这等蠢事!”
若不是身处白事之家,欢欢都能笑出泪来。又问:
“那个聪明的后生咋样了?”
”还能咋样,打了一顿赶出去了。“
奉祈没好气地答道。想他一世英名,差点就毁在这村野莽夫手中。
“然后你就出去找了?”欢欢问。
奉祈点头道:
“尸身走不远,我循着死气一路寻过去,就看到了你……”
奉祈丢开钎子别有深意的看了欢欢一眼,怨念颇深。
欢欢心虚地移开视线,强行转开话题:
“一般而言尸体是至阴至邪之物,最怕阳气,这何老太爷却能在阳气最盛的中午尸变,这是为何?”
却不想奉祈也是个性子别扭的,愣是不肯配合欢欢配饰太平,来个皆大欢喜的你好我好,而是盯着欢欢酸溜溜来了句:
“话说回来这一趟何家之行也让我收获颇丰,让我知道以后遇见莽夫和‘土包子’要退避三尺,因为你根本就猜不明白他们的想法,也预测不到他们的行动……”
欢欢被他用这令人牙疼的语气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
“你、你还提!你不是说这是场误会么?”
“为何误会就不能说?”
奉祈抬眼看欢欢,本是想要调笑的,却在看到欢欢愧疚的神色后换了心思。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带了四分笑六分正色道:
“你啊,以后长点心吧,不然总有一天要吃大亏,这世间可没那么简单。”
“知、知道了!”
欢欢视线乱扫,很是不好意思。可怜她一时失手,沦落到被鬼修说教的地步,丢了师门的脸。
呜,师傅啊,说了不想下山的,下山一点都不好!
奉祈突然凑过脸来,盯着欢欢直瞧。
欢欢赶紧身子后昂,退后一点:
“你做甚?”
奉祈双手托腮,饶有趣味的盯着欢欢:
“我看看你有没有生气。”
“我才没有生气。”
“没生气就好。”
奉祈露出可爱的笑容来。
胡闹了一阵,两人的话题又回到正事上来。
“你是说,何老太爷有‘执念’?”
在听完欢欢讲述与何老太爷尸身相遇、打斗的经过,奉祈托着下巴沉吟道。
欢欢边喝茶润吼,忙不迭点头:
“对,非常强烈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