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起吴山(二十五)
列山夜2021-08-26 21:181,610

  “这场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啊?”柳水原嘀咕了一句。

  傍晚时分几乎已经停了的雨,在入夜后又卷土重来,到了下半夜更是雨大如注。

  “再这样下下去,这镇魔地不会要被淹了吧?”他又小声咕哝,也没指望谁会应答。

  看看身边,李千源坐在桌边,手柱着下巴已经半睡;而沈漓眼巴巴的望着门外,显然身心都不在这屋子里。

  两个时辰前,他们从厅里被赶了出来——柳水原和李千源在约定的地点就等沈漓不到,偷偷遛回来查看,才晓得发生了这等大事。许门主、董家主以及同他们一同前来却始终没开过口的阴郁年轻人到来之后,陆续有其它家主、门主赶到。现在镇魔地已经集聚了大大小小三四十个一方仙首。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查清沈漓是不是灵山派上一代弟子沈离的转世。

  沈漓看到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师兄,七嘴八舌质问不歇,瞬间就怒了,然后就被沈星辰以醒酒之名踢了出来,并严禁他靠近那座厅。

  “你在说什么?”沈漓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我没说什么啊。”柳水原茫然。

  就见沈漓站了起来,眼睛望着屋外。

  “小道长,你要做什么?”柳水原警觉得很。沈漓被赶出来时,他们也一并被赶了出来,并被叮嘱看住沈漓。

  “我到外面透透气。”沈漓往外走,还不忘撂下句警告,“不准跟来!”

  柳水原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直叫苦:舅舅吩咐他看好沈漓没错,但沈漓要走谁拦得住啊!真是个两头不讨好的任务。

  沈漓往外一走,倒也没想去那厅,一来沈星辰不让他回去;而来他怕自己听到什么不堪但言论压不住怒气拔剑冲进去。也没辨方向,从柳水原房里出来后闷着头走了一阵子,直到后领灌进一滴冰凉的檐下落水,才恍如梦醒停下毫无头绪的脚步。

  茫然环顾四周,廊间幽长,雨声喧哗;黑暗犹如泥泞,裹挟的人透不过气。沈漓在幽黑的廊下呆立了一阵,才意识到在这诺大的镇魔地,除了沈星辰身边他无处可去。

  深深吸入口气,带着水汽的冰冷空气涨得肺生疼,又长长地呼出,似乎这样做就能将淤积在胸口的不安与烦闷一并吐出。

  再次抬头,镇魔塔巍然耸立在夜雨中,沉默的俯视着他。

  看到镇魔塔的瞬间,心中的气闷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沈离一线残魂转世,而当年沈离用的是“以魂封魂”之术封住了不死的魔魂。虽不知道这个法术的详情,但从这术的名称上便可以理解为:将魂魄作为容器或者符咒来镇压魔魂。代价就是永镇塔下永世不得超生。

  虽不像董家主他们质疑的那样,沈离的魂魄确实依然在塔内,但自己的存在已经表明沈离在塔内的魂魄并不完整。或许,正是因为他魂魄的不完整令封魂之术没有完全成功,才会有现在镇魔塔祸事不断。

  他见过两次塔内魔气出塔作祟,每次都令守塔弟子伤亡惨重,有的是在他眼前被夺去了性命。如果真是因为封魂之术的缘故,那这杀伯仁之罪他难逃其咎。

  眼前闪过受害弟子滚落在地、死不瞑目的头颅,那张面孔他记得很清楚,右眉梢有块指甲大小的伤疤。他也是师傅的弟子、师兄的师弟、师弟的师兄,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镇魔地,至死都不知道真正对罪魁是谁。

  或许,这罪魁就是我,沈漓目视着镇魔塔,这个念头在心中晃晃悠悠的,就像夜晚悬在他指尖的孔明灯,看着忽明忽暗,仿佛被风一吹就要灭了;其实灯芯灼烫,碰触一下就叫人疼痛难当。

  他拔出无咎,御着它直接从廊下冲了出去,也没掐避水诀,就这样向着镇魔塔直冲而去。

  暗暗跟在他身后的柳水原和李千源赶紧御剑跟上。

  厅内的争执止于被毫无顾忌推开的大门发出的声响。

  沈漓出现在门口,门正是被他向两边洞开。

  他脸色苍白,比身上的白色衣衫更为惨淡,全身上下都滴着水,水迹一直拖到廊外台阶。

  “我做不到。”他说,环顾厅中众人,眼神苍白。

  话音刚落,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人随即往地上倒去。

  “沈漓!”沈星辰飞身掠起,在他倒地前接住了他。

  “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沈星辰连声质问,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比沈漓的更不堪。

  “师兄,我做不到。”沈漓仰头看着沈星辰,血不断从他唇角淌出往衣领滑去,“不管我是不是沈离,我都做不到,我现在做不到了……”

  沈星辰嘴唇颤抖起来,不详的预感令他几近失控:“你做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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