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心里有气。
先是将整个京都和朝堂都丢给了他,现在又将兵符丢给了他,怎么,还想让他去带兵打仗吗?
灵心忙伸手接住,恕属下斗胆问一句:“您为何不走?”
穆溪知轻飘飘的道:“因为锦阳说了,只要我愿意与她成婚,她就不会动用那蛊虫。”
“这怎么行……”
灵心说到一边便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忙止住后面的话低头道:“属下的意思是,您留在这里,皇上必然会很忧心的。”
穆溪知面无表情:“那就让他忧心去吧。”
灵心:“……”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穆溪知看着她呆愣为难的模样,低声道:“你起来吧。锦阳念着我对她的救命之恩,不会伤害我,我留在这里,你我暗中配合,找到蛊虫应该能更容易一些。”
灵心道:“属下明白了。”
她将切好的牛肉片放在穆溪知的面前:“虽然公子不喜荤腥,但多少还是用一些吧,保存体力要紧。”
穆溪知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拿起竹筷边吃边低声问:“穆怀夫妻一向可好?”
灵心倒了一盏热茶给他,轻声道:“都好,灵意已有身孕,再过几个月就要做母亲了,太守高兴得紧,日夜宝贝似的护在灵意身边。”
穆溪知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难怪这次是你来押送粮草,如此我便放心了。”
满桌子荤腥太腻,穆溪知本就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行了,你收拾一下就出去吧,在帐子里停留太久容易惹人怀疑。”
“是。”
灵心应了一声,然后便麻利的将没怎么动过的一盘盘肉重新装回两个食盒里,装好了却迟迟未动,只是看着穆溪知。
穆溪知疑惑地看向她:“还不走,你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灵心问:“公子没有什么东西让属下带给皇上吗?”
穆溪知闻言顿了顿。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身上连块帕子都没带,哪有什么东西可捎?
目光在桌面的匕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手捋了捋披在肩头的乌丝,接着手起刀落削了一绺头发下来,然后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那绺发丝打了个同心结,递给灵心:“那便将这个交给他吧。”
灵心拿出帕子摊在掌心,接过那缕黑发时心中浮现出四个字:结发同心。
看来公子跟皇上的感情很好,虽然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但也为公子开心。
灵心将东西用帕子包裹严实藏进袖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黑一白两个小瓶放到桌上:“公子,这黑瓶里是蒙汗药,掺进茶水里或者放进香炉里都行,每次只要指甲大小就能让人沉睡四五个时辰,这白瓶里是解药,每次服用一丸,便不会受药力影响。别的地方属下都找过了,只有锦阳郡主这个营帐外面守卫的高手太多,属下一直没寻到机会,所以便劳烦公子了。”
穆溪知不置可否,点头道:“知道了。”
*
主帐内。
锦阳正心不在焉的听着豪格的计划:“我打算今晚派几队骑兵分拨去夜袭,再去打探一下那个大殷皇帝是否真的死透了,同时也能消磨大殷军的斗志和精力,明晚再另派骑兵去,这样连着骚扰他们几个晚上,定能让他们精疲力尽,到时候咱们再全面进宮,一举打进大殷境内,到时候就可以用圣女的宝贝蛊虫了。”
提到蛊虫,锦阳不由得想起了穆溪知的那些话:
【你也曾是大殷郡主,生在大殷长在大殷,那些百姓也曾是你的子民。而你却因对一人之恨殃及池鱼令生灵涂炭,那些可怜的百姓何其无辜?】
【若我答应娶你,你能否放下心里那份偏执的仇恨?”】
【而今我答应娶你,是为了救黎民苍生,更不会耍你,毕竟你有蛊虫在手,你又何惧之有?】
【若我愿意与你做真夫妻呢?】
虽然她现在早已经对穆溪知没有了当年那份执念,但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却还是控制不住的乱了心。
可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冰清玉洁满身傲气的锦阳郡主了,现在的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满身污浊的恶鬼。
人鬼殊途,她自知不配,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仰望人间温暖的阳光。
但又怕一旦真的触碰到那道光,就会魂飞魄散。
毕竟鬼魂是见不得光的。
正因为这些矛盾和挣扎,她才那般仓皇的逃离了营帐,在外边躲了大半日。
想来这个时辰穆溪知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在兵法之上我可不擅长,摄政王自己拿主意便是。”
锦阳说着站起身:“夜已深,我也乏了,就先回营帐休息了。”
灵心离开之后,穆溪知便将营帐内仔细的找了一遍,不出意料地并没有找到。
蛊虫是锦阳在西域最大的底牌,她绝不可能将东西放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
难道她将那东西时刻带在了自己的身上?
锦阳挑开门帘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里蹙着眉头的男人,迈进去的那只脚下意识的想要退出来。
她怕穆溪知再提起成婚之事,怕自己会忍不住答应。
但穆溪知已经抬眼朝他看了过来,还露出了一抹笑:“回来了?”
锦阳退到一半的脚步便在那温和晃眼的笑容里顿住了,随即双腿像是不受脑子控制似的,重新迈了进去。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寻常:“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穆溪知端起茶壶倒了盏茶,端起来抿了一口,道:“你这里只有一张床榻,我不知该怎么睡。”
锦阳下意识道:“那、那我叫人再搬一张小榻进来……”
“算了。”
穆溪知打断她:“你今日当着众人唤我夫君,现在却分塌而眠,岂不惹人怀疑?”
锦阳心头一跳:“那……”
穆溪知道:“我一个男人,睡在地上也无所谓。”
锦阳眼里蓦然亮起的那抹光亮转瞬又暗淡了下去,心里不由得苦笑,刚刚她在想什么?
居然以为穆溪知想主动与她同床共枕。
她压下心底那点还没成形就消散的涟漪,表情自然的道:“也好,那我给你拿一张虎皮褥子,地面潮湿,夜里更是寒凉,别没等我报完恩,就先把恩人搞出一身病来。”
“先别忙活了,我白日里睡了一觉,现在还不困。”
穆溪知边说便亲自倒了一盏茶往前推了推,“先坐下喝口茶吧,东西待会儿再找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