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镇定地移开目光看向身侧的灵心,将手中的篮子递过去,故意将嗓音压得低沉了几分,道:“娘子,喜欢吗?”
灵心从篮子里拿起一株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表情羞赧地道:“夫君送的,奴家都喜欢。”
这时前头传来人声,穆溪知顺势转头看过去,道:“船来了,咱们走吧。”
说着便牵着灵心的手,随着人流往前走去。
穆溪知竭力保持着镇定,告诉自己不用慌,他现在顶着另一张脸,殷无殇即便觉出几分熟悉,也不可能认出他的。
只是这大冷天的,殷无殇不在皇宫里好好的做他的皇帝,跑到这冷风怒号的海边来干什么?
穆溪知忍住想要迈步就跑的冲动,心乱如麻地往前走,装作刚才的对视只是不经意,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他走的太匆忙,没有注意到跟身后有道猩红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李忠看到陛下眼底的那抹红意,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惴惴不安的反思起来。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不然为何陛下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人与相爷相似的身形,令陛下龙颜不悦了?
可是不等他说话,便见陛下已经迈步向前,李忠忙惶恐着也跟了上去。
殷无殇脚步麻木地跟在后面,感觉自己那颗已经僵死多时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
呼吸间是凛冽的寒风,眼底心里却全是被烈火炙烤般的剧痛,殷无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着,却仍是抑制不住微微的颤抖。
双手在抖,呼吸在抖,整个身子都在微不可查地发抖,不知道是喜悦是激动亦或是愤怒,他只觉得心里此刻像是有只疯狂叫嚣的凶兽,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那层脆弱的心房,想要冲出来,去咬住前面那个人。
但是他又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烈逼人,生怕将那人给惊得消失不见了。
一路跟到上船的跳板跟前,李忠不得不低声提醒:“主子,您的船停靠在另一边。”
却见皇上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紧紧的盯着前面那个背影,眼睛发红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看得他头皮发麻。
陛下这是气得要将那人灭口吗?
“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殷无殇扔下这句话,就丢开了李忠和后面跟着暗卫,像个终于寻的猎物的猛兽一般,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上了船。
穆溪知本以为登了船就彻底甩掉了殷无殇,结果刚走到甲板上,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熟悉低沉的嗓音:“这位公子请留步。”
穆溪知眉心一跳,下意识顿住脚步,原本平缓的心跳倏地乱了节奏,砰砰如鼓。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侧过身,故意将嗓音压得低哑了几份,微笑着问:“兄台唤在下有事?”
殷无殇道:“只是觉得公子的身姿,与我的一位故人很像,可否请公子一叙?”
穆溪知垂眸笑了笑,委婉的拒绝道:“兄台也说了在下与您那位故人只是像,而并非是,在下听兄台讲话也是个饱学之士,应该明白‘似是而非’的道理。“
殷无殇却没接他的话,只是朝篮子里瞥了一眼,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意味:“他也喜欢兰花,尤其喜爱这种干净淡雅的白玉兰,你们连喜好都如此相似,这岂不也是一种缘分?”
这“缘分”二字听得穆溪知眼皮直跳,只觉得旁边像是立了一座大山,沉沉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只余一股淡淡的荷香。
穆溪知有点恍惚的想,三年未见,这人居然连熏香的喜好都变了?
殷无殇从前只喜欢那独属于帝王的龙涎香,而这种带着甜意的荷香,一向都是女子喜欢的味道才对。
所以,这股味道,应该是从皇家别院里的那个女子身上沾染来的吧……
这味道让他觉得陌生,也觉得心里无端有些憋闷。
穆溪知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努力平缓着呼吸抬起眼,缓缓地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微笑着道:“萍水相逢而已,兄台说笑了,在下之所以买下这些花,只因内子喜欢而已。”
穆溪知说着抬手指了指立在自己身侧的灵心。
灵心忙伏身施礼。
殷无殇目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也礼貌地微微颔首,随即便又看向穆溪知,目光浓稠的笼罩他的身上:“阁下既称我一声仁兄,那我便唤你一声贤弟了,敢问贤弟贵姓高名?”
我只是随便客气一句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穆溪知攥了攥手指,不明白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殷无殇应该没有认出他。
否则按着殷无殇的脾气,定然直接将他抓住带回去皇宫,质问他为何要欺骗他,为何要假死脱身,根本不可能让他登船……
对了,殷无殇为何会也在船上?
作为皇帝,即便是出行,也应该乘坐御用的龙舟才是,而且身边竟然连个人都没跟着。
穆溪知一时间心里闪过诸多疑问,但也知道这些事情今时今日都轮不到他去过问了。
他紧绷着神经,实在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与殷无殇面对面,只恨不得这船立即行到南疆靠岸,他好带着灵心和徐顺逃离眼前的这个人。
他故作警惕的抬臂将灵心挡在身后,面色冷淡的道:“我与阁下初次见面,更不敢与阁下高攀兄弟,况且以后也未必再有见面的机会,互通姓名就不必了。”
殷无殇的性子他了解,既然没有认出他,被他拂了面子必定会冷着脸甩手离去。
结果却发现自己猜错了,殷无殇不但没有走,甚至连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还点头道:“的确是我唐突了,既想与贤弟相交,应当先表示诚意才对,我姓殷,字承希,阁下此番可告知姓名了吗?”
穆溪知:“……”
如此死缠烂打,难道是看出什么了?
“在下姓崔。”
为免殷无殇存疑加深,仓促之间他把崔太医的姓临时拿过来用了下。
反正他这几年跟着崔太医学习医术,两人也算是师徒关系。
“崔公子。”
殷无殇又点了下头,面上看着没有分毫的异色,但语气细听起来便能听出隐隐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与崔贤弟一见如故,不知可否邀贤弟手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