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垂眸望向殷无殇的眼睛。
殷无殇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依然垂着眼皮,只是偏了偏头将脸颊贴近穆溪知的掌心里,抿唇等待着穆溪知后面的话。
这个人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眼前,可是殷无殇的心里还是充满了不安。
昨晚他半夜里醒来,昏迷了许久的大脑并不是十分的清醒,他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记得穆溪知说了什么,但是总觉得那像是一场梦,害怕一朝梦醒,一切又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所有的美好都是一场空,穆溪知又会从他的身边消失,又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原地。
所以他要趁自己现在头脑清醒,去确认穆溪知昨晚那些话是否是真实的,还是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自己臆想出来的。
穆溪知望着他忐忑不安的模样,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接着语调认真字字清晰地对他道:“殷无殇,我爱你,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人,从未变过。”
殷无殇紧抿的薄唇稍微松懈了一点,唇角微微有上扬的趋势。
“还有呢。”
穆溪知:“……”
行,哄着吧,谁让人家是病患呢。
“还有,我从未娶过妻,那个崔三郎的夫人是灵心假扮的,身孕之事也是假的,我与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殷无殇努力压着想要扬起的唇角,故意做出还是不大满足的样子,又闷声问:“就这些吗?”
穆溪知闭了闭眼,算了,虽然有些羞耻,但既然这人想听,那他豁出脸再说一遍便是。
“以后我都不会再走了,就赖在你身边一辈子,同吃同睡同塌而眠,你若是敢反悔,我就拿两把刀,你脖子上一把,我脖子上一把,与你同归于尽,死了也得埋在同一口棺材里,就算到了阴间,也得继续与你纠缠在一起,这回满意了吗?”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穆溪知已经把自己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殷无殇却似乎听得十分认真,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他说:“嗯,挺满意的。等回到宫里,你就把这些话写下来,立个字据,最好能当着文武百官宣读一遍……”
穆溪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深深吐出一口气,道:“殷无殇,你差不多得了。”
恰在这时,李忠敲响了屋门,将热乎的鸡汤和梨汤一起送了进来。
将两碗汤放下,李忠道:“相爷,徐顺就在门外呢,一切都安排妥当,您若是有事吩咐,直接叫他就行。”
穆溪知会意,明白这是神医谷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奴才就退下了。”
李忠说完便退了出去。
穆溪知起身又盛了一碗鸡汤,一回头,便看见殷无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确切的说,是盯着他嘴唇。
穆溪知喉结微微滚了下,脸颊不禁微微发热,但还是假装面不改色地坐回榻边,低头轻轻地吹着汤面,等不那么烫了才低头含了一小口,在俯身之前先用手遮住了殷无殇那双目光过于炙热的眼睛,然后才朝着对方的唇慢慢的贴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从前比这再亲密的事两人都做过不知多少次,可此时此刻,就是简单的唇面贴着唇面的动作,却令穆溪知羞耻不已,睫毛不停地在颤,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一口汤渡完,脸颊上的那片薄红已经顺着耳根漫延到了脖子上,本就白皙盛雪的皮肤,粉粉嫩嫩的像是傍晚的云霞一样。
殷无殇倒是老老实实地被捂着眼睛也没动,可是那长长的眼睫随着眨眼的动作,不停地扫过穆溪知的掌心,那股又酥又痒的感觉,很快便顺着手掌心蔓延到全身。
等一小碗鸡汤喂完,穆溪知已经浑身烫得像是发了热,而殷无殇也有些微微的气喘,嗓音也比之前更加沙哑了。
他说:“没够,还想要。”
穆溪知:“……”
这五个字,从前在榻上厮混的时候,殷无殇几乎每次都要说。
所以现在听起来,让他没法不往别的地方想。
他感觉脸上已经要烧着了,声音亦有些沙哑含糊地说:“太医交代了,你现在一次还不能吃太多东西。”
然后便听见殷无殇哑声接话道:“可是我还没有饱。”
这一句也是,从前在榻上经常说的……
穆溪知闭了闭眼,继续装傻道:“那就再喝一点梨汤吧。”
说完便起身要去盛梨汤,可是他刚将碗拿起来,便听见身后有了动静,他下意识回头,便见殷无殇捂着嘴自己翻过身趴在了榻沿上,紧接着哇地将刚喝下去的鸡汤全都吐了出来。
手里的碗啪地掉在地上,穆溪知脸色唰地变了,两步奔到榻边,焦灼地问:“怎么了这是?”
自从上次亲眼看到殷无殇吐血,穆溪知的心里已经落下了阴影,他脸色煞白地看着不断呕吐的人,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徐顺,快传太医,传太医——”
他手指颤抖地拍着殷无殇的背,打着颤的话语也不知是在对殷无殇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别怕,你别怕,没事的,太医马上就来了。”
很快,三个大夫连同李忠和徐顺鱼贯而入。
兵荒马乱的检查了一通,崔铭几人面面相觑,眼中皆似有不解之色。
穆溪知在一旁看得一脸焦急,忍不住急声问道:“义父,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崔铭思忖了一下,踟躇着回答道:“脉象显示皇上的脾胃并无问题,之前虽然有过胃出血的症状,但服用了崔老的祖传灵药,已经好了许多,且这鸡汤里添加的全都是温补养胃的药材,按理说不该如此啊。”
穆溪知闻言眉头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看病的时候大夫诊不出病因才是最麻烦的。
“可是义父,他若是一直这样吃什么吐什么,那可怎么得了?”
就算是健康人吃不下东西身体也会出大问题,何况殷无殇身子本来就不好。
崔铭皱眉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李忠,问道:“李公公,皇上的吃食都是由你负责吧,那你可知,皇上可有对什么东西是格外抵触的?”
李忠面色严肃地思虑了片刻,才迟疑道:“皇上近三年,除了一直在食素,其他的便没什么了啊。”
崔铭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惊讶,随即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道:“这就对了,皇上若是常年食素,冷不丁的空腹碰了荤腥,那定会要恶心反胃的。”
穆溪知:“……”
所以令殷无殇突然呕吐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吗?
可是殷无殇从前最喜荤食,怎么好端端的食起素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