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胃还得再养一阵子,所以现在还不能吃那些不好克化的。”
穆溪知目光在食几上的鸡汤和素粥间梭巡了一下,道:“我瞧着今日这鸡汤不错,咱们就喝点汤吧,如何?”
殷无殇说:“好,都听你的。”
穆溪知便盛了一小碗汤,坐到了榻边,用汤匙舀起一匙,送到了殷无殇的嘴边。
可是榻上的人却只是眸光幽幽地看着他,没张嘴。
穆溪知不明所以,与他四目对视着问:“怎么,又不想喝鸡汤了?”
殷无殇目光依旧幽幽的,连语气也幽幽的:“不是,我想让你,像昨夜那样喂我。”
穆溪知微微怔了一下,才忽地想起昨夜给殷无殇喂水的情景,脸颊不由得晕起薄红,蹙眉怪嗔道:“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你、你浑说什么?”
这船已经靠岸,需要准备的事情繁多,旁人先不说,指不定李忠什么时候就进来了。
虽说他们的事李忠早就知道,但那也不代表他们亲密的私事可以被李忠随便看了去。
“张嘴,快点。”穆溪知用汤匙碰了碰殷无殇的唇:“再不喝汤就该凉了。”
殷无殇眼神从幽幽慢慢变成了幽怨,然后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
穆溪知满意地勾起唇角,将汤喂进了对方的嘴里,但随即便听见一串嘶哑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穆溪知当即将汤匙丢进碗里,起身将殷无殇搬着侧过身,一边轻轻给他拍着后背一边皱眉焦急地问:“怎么了,呛到了?”
殷无殇每咳一声肺里就疼一下,咳了几声额头便冒出一层细汗,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费力道:“不妨事……咳咳……”
穆溪知哪里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吓得脸都要白了,就在他准备开口喊人去请太医的时候,殷无殇的咳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拿着帕子替殷无殇擦去额头的汗珠,望着那双咳得通红沁泪的眼眸,抬手拂开他鬓边的发丝,目光里满是心疼,他轻声问:“好点了吗?”
殷无殇深黑的眸色被水光敛去了利气,望着穆溪知时柔软又专注,他低低的喘息了几口,才嘶哑地说:“好多了。”
穆溪知又问:“那要喝点水吗?”
殷无殇好几天滴水未进,昨晚喝的那小半碗水根本什么事都不当,这会儿咳嗽得嗓子都冒烟了。
他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算了,呛了又要咳,还是不喝了。”
“……”
穆溪知明白他的意思了。
将殷无殇扶着躺好,又将被子给他盖上,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殷无殇抓着他的袖子不放,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要去哪儿?”
穆溪知抿唇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大自在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道:“我去交代一下门口的侍卫,若是来人的话先通报一声再进来。”
“哦。”
殷无殇深黑的眸底漾起一点得逞的笑意,随即松开了他的袖子,“那你去吧。”
穆溪知起身来到门外,门口的侍卫听完他的话,恭敬回道:“相爷说的这些,李公公刚才离开的时候已经吩咐过了,说相爷与皇上用膳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
穆溪知:“……”
这李忠跟他的主子可真是心意相通啊,简直都赶上殷无殇肚子里的蛔虫了。
刚要转身进屋,便看到李忠远远的站在廊下尽头处张罗着什么,穆溪知见状便迈步走了过去。
李忠一转头看见他,忙迎上来,笑着道:“相爷怎么出来了,这么快就用完善了?”
穆溪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忽然想起件事来,便出来找你一趟。”
李忠立刻受宠若惊地躬身作礼:“哎呦相爷,您有事吩咐人喊奴才一声便是,您照顾皇上已经够辛苦了,怎么能劳您亲自出来寻奴才呢。”
穆溪知耐着性子听他将奉承话说完,才正色道:“神医谷那边,你可曾派人去知会了?”
李忠回答:“船一靠岸,奴才就派徐顺去给巫恒大师送信了,瞧着时辰,也快回来了。只是……”
说到这里,李忠瞧了瞧左右,压着声音道:“相爷,皇上对巫恒大师……只怕就算巫恒大师那边点了头,咱们皇上也不肯去呀。”
穆溪知垂眸听完,抬手拍了拍李忠的肩:“你做的很好,等徐顺回来让他来见我,皇上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哎,好好好。”
李忠一边答应着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相爷,有您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
相爷回来了,皇上的魂也回来了,命也能保住了。
穆溪知又询问了几句护驾事宜,李忠都一一答了,穆溪知这才道:“劳烦李公公派人煮点润肺的梨汤送过来,还有再把那碗鸡汤热一下。”
李忠立刻道:“鸡汤炉灶上还有热的,奴才这就去给您换一碗。梨汤须得现煮,但也快,用不了多一会儿……”
两人边说边进了屋,穆溪知刚掀开帷幔,便对上了殷无殇的目光。
瞧着殷无殇的样子,像是眼睛一直隔着帷幔望着门口,且眼底溢满了焦灼,直到穆溪知和李忠两个人进来,那股焦灼还没有完全褪去。
他在榻沿坐下,问:“怎么了,等着急了?”
殷无殇又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李忠。
李忠被皇上的那冷如冰霜的目光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接着瞬间就明白了,他连忙弯腰一边端起汤碗一边道:“皇上,相爷说这鸡汤有些凉了,命奴才换一碗热的来。”
说完李忠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将外边的门给关上了。
穆溪知坐在榻边,俯身仔细看了看殷无殇的脸色,轻声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嗯?”
殷无殇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感受到真实的温热的气息,刚刚那股慌乱不安的感觉才慢慢的消减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又丢下我走了……”
“……”
穆溪知一时有些无言,心里又酸胀得厉害,他抬手摸了摸殷无殇消瘦苍白的脸颊,手指抚摸着银色的发丝,轻声道:“我昨晚不都说了么,不会再走了。”
殷无殇垂下眼睫,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闷闷地道:“可是我都忘记了,昨晚的话,你能不能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