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摩挲着茶杯的指尖的动作一顿，垂下长睫，声音分不出情绪：“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他……身子还好吗？”
崔太医沉吟了片刻，道：“老朽离京之前只给皇上诊过一次脉，当时的脉象是疲劳过度短暂晕厥，并无大碍。”
穆溪知抿了抿薄唇，轻声道：“无碍便好。”
他在南疆打了大半个月的仗，回到京城又要收拾残局，疲劳是肯定的。
但是应该也有伤心的缘故吧……
不过时日长了应该便好了。
穆溪知垂着眼眸，静静的想，殷无殇现在还很年轻，这第一次御驾亲征就统一了南疆边陲的几个小国，用不了太久，估计就能统一整个天下了。
等君临四海之时，人也肯定变得更加稳重成熟了，他们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应该也会随之淡去。
或许以后殷无殇回头再想的时候，还会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而感到可笑。
崔太医见他半晌不说话，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顿时心下一软，趁着徐顺不在跟前低声道：“公子不必难过，其实皇上对您还是十分看重的。当时我们并不知楚玉姑姑的计划，都以为您真的殒身了，徐顺便让甲首领赶紧给皇上飞鸽传书，皇上收到消息当即就昼夜兼程的赶回了京都。”
穆溪知终于慢慢抬起眼，看着他。
崔太医心道果然就是想听这些，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掩去了殷无殇吐血的事，继续道：“皇上看到那坛骨灰伤心不已，后来还将骨灰坛停灵在金銮殿，亲自为你守灵十日，听说气得一众言官跑到御书房门前跪谏，但最后皇上也没改变主意，命被侍卫把那些人都给抬出去了。”
穆溪知眼睫颤了颤，一直郁结于心的那口怨气终于疏散了一点，神色辨不出息怒，整个人的情绪也明显好了许多：“简直胡闹。”
崔太医眼神担忧的看着他：“由此可见，皇上是十分在意公子的，若是哪一日被皇上发现您是假死，那估计后果得挺严重。”
穆溪知喝了口茶，没有接茬。
能有多严重呢？
顶多就是将他抓回去压在龙榻上狠狠的虐一遍吧。
也或许，会虐很多遍……
毕竟从崔太医的话里可以听出来，殷无殇对于他的死，的确是挺伤心悲痛的。
崔太医见他又不说话了，有些后悔自己多言了，劝道：“不过公子也不必过于担忧，若无大事，皇上鲜少出京，只要您不去京城，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穆溪知垂着眼帘笑了笑：“我明白您的意思，这次假死脱身牵连甚广，我不会至这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的。”
只是殷无殇送他的那块玉佩不见了，也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那个香囊李还有崔太医之前给他配的那瓶药，若是被谁捡到误食了，那可就遭了。
出神出得太认真，冷不丁就岔了气，穆溪知低头闷闷的咳了几声。
亲眼看见过一次生死，崔太医听见他咳嗽就心惊胆战，立刻站起来就要给他撸袖子把脉。
穆溪知朝他摆摆手，声音有些疲累的道：“不必紧张，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您好好歇着吧，我去看看给您研究几个补身的方子。”
崔太医说完便告退了。
穆溪知看着对方还算矫健的背影，心想，医术这么高超的太医，单单留在太守府里实在是可惜了。
*
白云苍狗，一晃眼三年过去。
在这三年间天下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云郡在灵心灵意的治理下也颇为繁荣昌盛。
穆溪知的身体除了依然比常人清瘦一些，看起来已经于常人无异。
只是每个月都必须要服用一颗参丸。
为了让大家都安心，穆溪知尽量不去询问有关殷无殇的消息，但说心里话，他很有些想念殷无殇。
同时也清楚，无论怎么想念，都不能去跟对方相见。
但远远的看一眼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毕竟三年已经过去，无论当初殷无殇有多悲伤，时间久了，那份悲伤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殷无殇现在应该已经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了。
但是他却一直没能放下。
不知道是不是假死之前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遗憾始终盘踞在心底难以释怀。
或许只能是亲看殷无殇过得好，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他也就放下了。
于是在第三年新年将至的时候，他跟穆怀说，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开始穆怀一听说他要离开云郡，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在穆溪知再三保证绝不靠近京都，并且一个月之内肯定回来之后，才勉强同意了。
穆怀原本想自己跟着保护公子，但公子说太守无皇命不能随便擅离职守，于是只好派了灵心和徐顺跟着。
穆溪知带着二人乘船离开云郡，慢悠悠的沿路向北，走走停停，一边品尝各种美食，一边欣赏沿途冬日里的风光。
起初穆溪知还能如常与徐顺和灵心说笑，但越往北走，心里就无端的有些慌乱紧张，经常会一个人靠在船舷边上出神。
灵心似是看出他的心事，这日在他又一次孤零零地站在一片月冷清辉下走神时，忍不住走上前低声提醒道：“公子，再往北走，就是京城了。”
穆溪知恍然回神，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放心，我不进京，只是想去南山祭拜一下方太傅，给他烧点纸，上柱香。”
还有就是每年腊月中，殷无殇都会亲自去山顶寺庙祈福，祝祷下一年风调雨顺。
一别三年，他或许能趁机看那人一眼。
只一眼，他便心安了。
灵心听了动了动唇，终是没能说出阻止的话，只是道：“外边风大，公子还是进去歇息吧。”
船上大部分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各个性格爽朗，船舱里气氛热闹浓烈。
两岸路过的一些小镇也都张灯结彩，到处都充满了新年的喜庆。
但是大殷皇宫里，却是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