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说完起身就走。
“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殷无殇赤着双脚就下了石榻,追出几步一把抓住穆溪知的胳膊,语调委屈的问道:“我的药瘾还没戒完,你准备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我了吗?”
“你自己都不在乎,我还管你干什么?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在你身体恢复康健之前,我不会再踏进这山洞半步。你若是还想与我和好如初,就像个男人一样自己留在这里把药瘾戒掉。当然,如果你想半途而废自暴自弃我也不会再拦着,但是,若是那样,你就别想再蹬我的门,更别想上我的榻。”
穆溪知连一眼都没再看他,清润幽凉的嗓音就跟千年寒潭里的水一般流进殷无殇的耳里,冻得心凉了半截。
之前他就想过,若是露馅了溪知肯定会生气,但没想到会气得这么严重。
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溪知,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那个药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殷无殇抓着穆溪知的胳膊不放,见其不为所动,又道:“你若实在看着我来气,那你就去院子里住,我保证不过去打扰你。少恒那孩子喜欢你,若是你就这么离开谷里,那谁来教他读书啊?”
穆溪知依旧不看他,淡淡的道:“巫恒大师之前说,只要你遵医嘱,按时在药泉里泡浴,多则三月,少则两月,你的药瘾便能彻底戒除。如今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最迟再有个把月你也能出谷回宫了。小殿下聪慧异常,过目成诵,这么点时日也耽搁不了什么。”
殷无殇:“……”
用孩子将人留住这条路,就这么被有理有据的堵死了。
“可是那相府已经许久不住人了,就算你想回去,总得叫人提前去收拾一下吧。”
殷无殇脑子里飞速转着,搜肠刮肚的想着留人的借口。
只要现在能把人留下,再好好的哄一哄,他的溪知心软,说不定很快就会消气了。
实在不行,就裹着人在榻上多滚几遭,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
谁知他如意算盘还没等打完,就听见穆溪知道:“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我昨天夜里就已经叫李公公派人去洒扫了,想来现在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昨晚他刚走进帷幔里头,就听见李忠已经吩咐人连夜过去准备了,还别特叮嘱了要将他的卧房仔细打扫一番。
别的暂且不提,在执行能力这方面,李忠真是没得说。
“这么大的事,李忠居然都没跟我说一声?看来他那颗脑袋是不想要了。”
殷无殇蓦地高声,将本就心惊胆战的李忠吓得双腿发软,心里叫苦不迭,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他倒是想报信,可是当着相爷的那双眼睛,他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好在下一刻相爷就说了公道话:“你别动辄就拿旁人撒气,李公公只不过是听命办事而已,况且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我记得你从前就说过,我的话就等同于你说的话,李公公自然要奉旨执行。如果你非要怪罪,那错也不在他,是我僭越了,你大可以告诉李公公以后不用再听我的命。”
殷无殇下意识道:“我没那么想。你我之间还谈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你是诚心想气死我吗?”
“其实我知道你为何如此愤怒。”
穆溪知凝视着站在跟前的殷无殇,“你真正恼怒的不是李忠派人去替我打扫相府,而是你觉得他背叛了你,向我告了密,让我得知了那药的事,对吗?”
殷无殇抿唇没接话,表情却不置可否。
“但我告诉你,那药是我自己发现的。在云郡的时候我跟在崔太医身边学了三年医,这种简陋的方子是何效用,我一看里面的草药便知了,李公公并未对我提过一个字。明知那药会伤身还要帮你瞒着,他对你愚忠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是该替你高兴,还是替你堪忧了。”
殷无殇闻言眉宇间的恼怒瞬间消退了不少,他竟忘了溪知跟着崔铭学过医术了。
这两日李忠总是极力的劝他不要再服那药,说是恐对身体有所损伤,而他又并未听劝,所以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李忠见劝不动他就直接找溪知告状了。
穆溪知见他似是已经相信,才继续道:“所以你不要动辄就迁怒旁人,也不要再做令我失望的事,否则我就不是回相府,而是回云郡去了。因为我想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能陪我白首到老的夫君,而不是一个病恹恹的整日胡闹邀宠的三岁稚儿。”
穆溪知便推开殷无殇的手,大步走了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不见有半分迟疑,也不见有半分留恋。
殷无殇站在原地没有动,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穆溪知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剧烈的不安和恐慌如潮水般在心头躁动涌起,但他仍旧忍着没有追上出去。
更没有像从前那样放狠话,用溪知身边的人做威胁逼迫他留下来。
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僵住了。
溪知最后那句话里的嫌弃,没有一丁点儿的遮掩。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溪知竟已经如此嫌弃他了?
他震惊,茫然,不可置信。
无法相信那些凉薄的字眼是从他的溪知嘴里说出来的。
还有溪知那似乎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的神情,都让他的心底一汩汩冒着寒气。
李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皇上的脸已经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由得心里暗暗的想,相爷演这一出也实在是用心良苦,刚刚在山洞口相爷吩咐他仔细照料皇上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的。
毕竟去遏制疫情,跟上阵杀敌没什么两样,生死皆是寻常。
他知道相爷其实心中也舍不得皇上,但在相爷心中,儿女情长终究比不过民生大义,比不过皇上的江山稳固。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对皇上说,只好昧着良心劝慰自家主子道:“皇上,相爷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么,也就是一时的气头上闹几天小脾气,说不定过几日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
殷无殇闭了闭眼,呢喃道:“还会回来吗?他都如此厌弃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