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觉得殷无殇吃那个药不光是伤了脏腑,应该还伤了脑子。
他一脸无语地看了对方一会儿,才沉沉的吐了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先后两位孙太后和先皇以及巫恒大师四人之间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殷无殇听完垂眸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慢的开口道:“所以,我的生母跟巫恒有私情,我的养母因爱生恨害死了我父皇,而我父皇是为了玉贵妃害了我母亲一生,我养母作茧自缚将自己在深宫中囚困到死,而巫恒为了自己的私情甘愿替旁人顶罪……呵,这可真是一出精彩的大戏,简直比画本子里写的都精彩。”
思路够清晰,语气也足够冷静。
殷无殇的反应让穆溪知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下一瞬便听见殷无殇又低低的嗤笑了一声,他抬眸看向穆溪知:“所以我这个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当年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是不被所有人期待,甚至厌恶的,对吗?”
穆溪知心头一梗,被殷无殇眼里那股兀自嘲讽的笑意刺得心里生疼。
他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一直瞒着没说。
殷无殇看似冷漠,其实特别重感情,否则也不会因为先皇的死,即便自己身体到了这种地步也不肯去求巫恒大师。
穆溪知握住殷无殇的手,果然一片冰凉,他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将那只大手捧在掌心里捂着,斟酌着道:“人性皆有两面,你也不要太过偏执,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你母亲不爱你,她为何拼着搭上性命也要生下你?就算先皇对你不太亲近,他也把太子之位给了你不是吗?还有孙太后,虽然之前被蒙蔽做了一些错事,但是最后她不也是事事替你打算,到死都想着要替你保住江山吗?至于巫恒大师,他与你母亲相识本就先于你的父皇,若算起来应该是你的父皇横刀夺爱才是,况且他最后替孙太后顶罪,也等于在保全你,你想想,若是当时孙太后弑君的罪名被坐实,你作为她的儿子,还有机会坐上龙椅登上皇位吗?”
殷无殇颓靡垂着的眼睫颤了颤,轻嗤道:“按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们了?”
穆溪知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可能拗不过这个弯儿,但是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等了,就当是为了我,你委屈一下行不行?”
殷无殇垂眸,眼中不辨悲喜,只沉沉地吐出一句:“可我是皇帝,受不得委屈。”
崔铭已经说了,他的身子已然是油尽灯枯,既然明知已经治不好,临了了,他为何还要去向那个人低一回头。
与其去神医谷耗费时光,还不如留着剩下的这点时间与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
穆溪知这几日一直都端着十二分的耐心,可是此刻听完殷无殇的话,却没能压住火。
他忽地起身,去帷幔外边拿来笔墨纸砚咣当一下放到殷无殇的面前,冰着一张俊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榻上的人,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再写份遗诏吧。”
殷无殇怔了一下,反而笑了出来:“我正有此意。”
穆溪知气得语塞:“你……”
他气笑了,一边点头一边道:“好,那你写吧,然后等你死了我就继承你的皇位,霸占你的皇宫,再纳他五七八个俊美男妃,夜夜笙歌日日销魂,也算全了你的一番美意。”
殷无殇:“……”
他顺着穆溪知的话想了一下穆溪知衣衫半敞同七八个男人调情纠缠的画面……
那他估计得气得诈尸,直接砸了棺材板。
但以他对穆溪知的了解,对方应该是做不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的。
“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对吗?”
穆溪知仿佛一眼就看透了殷无殇心里在想什么,冷声道:“其实也不用等,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找几个给您看看。”
殷无殇蓦地抬起眼眸,恶狠狠地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
穆溪知施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喝了一口,“你都要舍我而去独赴黄泉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殷无殇:“……”
穆溪知俊脸带笑,说出话的却是十分霸道且明目张胆的威胁:“你知道,我这人心眼儿小,你若是敢撇下我,我一定会用最让你抓心挠肺的法子报复回去的。所以,是写遗诏,还是去神医谷,你想好了再做决断。”
殷无殇:“……”
殷无殇脸上的表情似是崩溃了一瞬,接着十分屈辱地点了点头:“行了,你别气我了,我去还不行吗?”
穆溪知唇角为不可查的向上挑了一下,故意板着脸冷声问:“去哪儿?说清楚了。”
殷无殇已经完全没脾气了,表情麻木淡淡的道:“回禀相爷,去神医谷,立刻,马上,现在就去。”
穆溪知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压着的唇角也愉快地翘了起来,但是看着殷无殇的模样,知道对方被自己逼得心里不痛快了,于是起身走过去低头在那两片紧抿的薄唇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承希哥哥乖,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奖励你一下。”
殷无殇:“……”
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
打十个巴掌才给一颗枣……偏生他还就吃这一套。
自己这辈子算是被穆溪知吃得死死的了。
接着又忍不住翘起唇角,但是他心甘情愿,且无比开心。
穆溪知喊来徐顺,让他去告诉李忠,准备移驾神医谷。
李忠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差点又洒了一回泪,还得是相爷呀,居然这么快就把皇上劝通了。
原本他还以为得再在这船上住一宿,需要穆相牺牲一下色·相才能成功呢。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很快一行人便前往了神医谷。
因为殷无殇身上有伤怕颠簸,马车走得较慢,等他们抵达谷中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
巫恒大师亲自站在门口接驾,刚要屈膝见礼,穆溪知就忙上前一把扶住,谦卑道:“皇上说了,您是长辈,无需行此大礼。”
落后一步坐在轿椅上的殷无殇:“……”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