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云动,天气终于转晴。
一缕缕日光顺着厚重的云层缝隙射下来,穆溪知坐在窗边,身形被光束削的愈发清瘦单薄。
李忠不禁在心里叹气,相爷的样子,看起来这几年过得也并不好。
紧跟着也不等穆溪知问,便自顾将皇上这几年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红着眼眶道:“……相爷,奴才这些话不敢对旁人说,奴才觉着皇上,像是有了厌世的兆头。”
穆溪知听了只是沉默,嘴上没做评价,但心里还是骂了一句真是越活越没出息的混蛋。
沉默了须臾,他问:“那这一次,他又是为何突然病得这么重?”
李忠擦了擦眼角,从甲一被罚到皇上看了一夜兵书,再到最后要捉拿太守府诸人,逼得甲一不得不说出实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相爷,其实奴才也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为何就会突然吐血昏迷。”
穆溪知怎么也没想到,殷无殇居然是因为听闻他还活着的消息才吐血昏迷的?
什么意思?
是太过震惊他还活着的消息,还是因为被他假死欺骗而怒急攻心气得吐血了?
穆溪知皱眉闭了下眼,看来有些事果然是天注定躲不过。
之前的半个多月,他想尽办法各种周旋,终于打消了殷无殇的疑心,眼见着对方马上就要回京都了,却那么巧,灵心脑子抽筋去给殷无殇下药。
其实没问他也能猜到,灵心那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对殷无殇死心。
如若殷无殇真的在皇陵里幸了其他人,他的确是无法原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许明明之中天意如此,恰好让他在皇陵里遇到了中药的殷无殇。
多可笑,他惶惶多日,拼了命阻止的,最后关头却因为灵心一记媚药而前功尽弃,全盘皆输。
交谈过后,屋子里沉默了一阵。
李忠对他说了许多,却从头到尾都未曾提起黄庄别院里那位美人的事。
看来应该是殷无殇特意交代过,那他也就不必相问了。
过了一会儿,李忠又小心翼翼地问他当年为何假死之事。
当年之事牵扯到孙太后和神医谷,穆溪知便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因缘际会,说来话长。”
李忠闻言很识时务地没有多问,等皇上醒来后,亲自问相爷估计会更好。
这时房门被敲响,甲一的声音传进来:“相爷,崔太医说皇上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转醒,前院还要接待病患,不宜一直留在诊堂内,叫属下来问您,接下来应该将皇上安置在哪里?”
穆溪知捏了捏眉心,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认命的道:“那就叫人把他抬到我这屋子里吧。”
反正你们所有人也都是这个意思。
甲一应了声是,随即单膝跪地,眉眼间尽是愧疚之色:“相爷,属下有负你的嘱托了。”
穆溪知微微弯腰,亲自将甲一扶了起来,温和道:“李公公都已经同我说了,是我连累了你才是,过一会儿叫崔太医给你瞧瞧膝盖上的伤。”
甲一还想再说什么,穆溪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你去叫人把皇上抬过来吧。”
甲一沉声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穆溪知转身看向李忠,“李公公不一同过去看看吗?”
李忠笑着道:“甲统领办事一向妥当,奴才陪相爷在此等候便是。”
穆溪知:“……”
行,这是要化身狗皮膏药粘在他身上了。
片刻之后,殷无殇被几个黑衣暗卫抬进了穆溪知的卧房。
崔太医走到他的跟前,一脸郑重的道:“皇上的情况虽然暂时稳住了,但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义父,”
穆溪知打断他:“这些您应该跟李公公说。”
崔太医表情扭曲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撅跶着胡子转向李忠,将医嘱仔细地交代了一番。
穆溪知站在旁边,全程没有插话,脸上满是淡漠,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相爷这个反应叫李忠心里十分不安,眼巴巴地望着崔太医,低声道:“有些话杂家实在不便多说,劳烦您劝劝相爷,毕竟您现在是相爷的义父,说话肯定比我们这些奴才要管用得多。”
崔铭:“……”
他就知道这个义父当不得。
崔铭眉心跳了几跳,忙顺着他的话道:“李公公可切莫再提什么义父不义父的事了,那只是相爷平素里的玩笑话。相爷这几年一直在研习医术,皇上病情复杂,就算您不说相爷也会留下照看的……”
但没等他说完,便见穆溪知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他急忙追上去,在院子里把人截住,语重心长的道:“皇上还未转醒,你这是要去哪里?刚才有些话我没同李公公说,皇上的病有些蹊跷,仿佛是服用了什么虎狼之药所致……”
穆溪知面无表情的脸上蓦地附上了一层冰霜,沉着眉眼问:“你是说他服用了过度的,壮阳之药?”
“不是不是,”
崔太医连忙否认,然后转头朝周围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为了撑着身体对付长公主,命我给你配的那种药丸?”
穆溪知微微变色,“你是说他也吃了那个药?”
崔铭点了点头,花白稀疏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那个药我是效仿你的雪融丹配制的,因为那个药太过伤身,随后我就将方子给毁了。而且那个药丸我是用神医谷的特殊法子炼制的,就算是犬子琼林,也是断断制不出来的呀。”
穆溪知沉默须臾,很轻地眨了下眼睛,轻声道:“若是有人拿到了我当年吃剩下的药呢?”
崔铭怔了怔,“难道你那药没有销毁吗?”
穆溪知垂下眼睛,“当年我那个药还剩下小半瓶,同一块玉佩一起装在我随身携带的锦囊里,但是来到云郡之后,那个锦囊便找不到了。”
崔铭眼睛一点点瞪大:“你的意思是,那个锦囊,落在了皇上手里?”
穆溪知抿唇道:“我只是猜测,希望不是吧。”
恐惧迅速在崔铭的眼底蔓延开来,紧跟着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穆溪知眉心一跳,连忙弯腰去扶:“义父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