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心低头认错道:“公子叱骂的是,明日一早我便写折子上奏自请辞去官职,以后只给公子做个随行侍卫……”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穆溪知就打断道:“不必了。从前我见你们姐妹身世可怜,才出手相助,不想竟令你对我生出执念,且多番相劝仍旧执迷不悟,甚至今日,还做出这等差点陷众人于万劫不复的险事来。我若是继续将你留在身边,只会让你越陷越深。所以咱们还是好聚好散,也算是你我主仆,恩义一场。”
穆溪知说完抬手就要关门。
“公子不要。”
灵心满脸湿意,不是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双手死死的推住门板,语带哭腔的道:“公子一定要如此狠心绝情吗?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对公子表露半点情愫,只安分守己的做个婢女也不行吗?”
穆溪知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那我便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公子改变心意为止。”
“随你。”
穆溪知说完便双手用力一推,将灵心和风雨声都关在了门外。
躲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崔铭有一瞬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清冷疏离难以接近的相爷。
听着外边越发激烈的雨声,心中不禁慨然,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面对灵心这样痴心又美貌的姑娘,公子居然全无半点怜香惜玉,只见一片郎心如铁。
还说心里没有装着皇上,谁信?
与此同时,在连夜航行的御船上,以甲一为首的甲队暗卫,皆身躯笔直地跪在风雨交加的甲板上。
“还不说是吗?”
殷无殇眼睑微红,那是身体消耗之后的餍足表现,微哑的嗓音在风雨中透着股强烈的压迫感:“朕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让朕的近卫统领来替他欺瞒于朕。”
甲一脸上银色的面具不断往下滴着雨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语气坚定的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的确是那个内侍在供香中动了手脚。”
乌云如墨,灯光昏暗,殷无殇一张脸在油纸伞的阴影下看不出喜怒,只能听到那阴郁嗓音中压抑的怒意,像是随时能够喷薄而出的火山。
“不知主谋,不知目的,只有一具不能开口的尸首,还一份笑话一般的供词,甲一,你觉得朕就这般好糊弄吗?”
午膳时他因为心情烦闷多喝了几盏酒,所以后来去皇陵的时候才未能及时发觉那供香有问题。
等反应过来时便想立即离开,不想刚走出陵宫便看到一个酷似溪知的身影走进了北边的密林,他当即便呵退了暗卫,独自一人追了过去。
结果他在密林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反而被体内如火的热意折磨得头晕目眩意识不清。
后面的事就仿佛是一场旖旎的梦,在那场梦里他不但见到了日思夜念的溪知,还与其热烈酣畅的缠绵了许久……
等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太守府,身上的衣袍已经换了,但身上的抓痕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并不是一场梦,那个人也并不是溪知。
他当时恼怒得想要杀人,接着甲一便说已经捉到了罪魁祸首,还说祸首已经招供,太守府里的一干人等皆毫不知情,为免损伤圣誉,最好到船上再审。
当时他也觉得自己堂堂皇帝糊里糊涂的被人睡了这件事实在丢人,甲一又一向最为忠心,便压着满腔的怒火没有发作。
结果上了船,却只见到一具来历不明的内侍尸首,供词还极为荒唐,给他下药的原因居然写的是:只因仰慕圣上龙颜天姿,遂出此下策,只求能得一次雨露君恩,虽死不悔。
简短的几句话说得模糊不清皮里阳秋,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根本就不是暗卫审人的风格。
说白了,这份供词根本就是拿来糊弄他的。
但是两个时辰过去,甲一却始终不肯吐口。
殷无殇逐渐失去耐性,再次问道:“甲一,朕再问你一遍,那个人,到底是谁?”
甲一浑身早已经湿透,但依旧身形如松的挺直不动,沉声道:“是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皇上,无论皇上如何处置,属下都情愿领受。”
殷无殇点了点头,阴鹜的低笑了一声:“处置?甲一,你应该知道,背叛朕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站在侧后方负责给皇上撑伞的李忠正抬手抹脸上的雨水,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忙出声求情道:“皇上息怒,甲统领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绝非背主之人,还请皇上三思啊。”
殷无殇嗤声冷笑:“朕看他的忠心,早就已经投给新主子了。”
李忠闻言,淋着雨都忍不住额头冒汗:“皇上,甲统领是相爷亲自给你挑选培养的人,就算您不信旁人,难道还不信相爷的眼光么……”
说到这里嘴巴忽然顿住,李忠脑袋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他望着跟前盛怒之下的九五之尊,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奴才有个猜测,就有点不大敢说。”
殷无殇侧眸瞥向他:“说。”
李忠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低声道:“若是这世上能有人让甲统领甘为驱策,除非相爷在世。”
殷无殇闻言浑身一震,随即原本深暗的眸底豁然闪现出亮光,他抬手指向甲一:“你给朕滚进来,其余人退下。”
船舱里烧着碳笼,外头冷风冷雨,一进来便觉热烘烘的暖意迎面扑来。
殷无殇在主位落座,甲一非常自觉地在旁边跪下。
李忠连忙去端了热茶上来,“皇上您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去去寒气。”
殷无殇坐在主位上,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吩咐道:“去把孙子兵法给朕拿来。”
李忠:“?”
不应该接着审问么,怎么又要看书了?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甲一,又看了看脾气日渐乖戾的皇上,最后什么也没多说,只应了声“是”,小跑着去把书拿了过来,然后自觉站到了皇上的边儿上。
一时间除了偶尔的翻书声,船舱里一片安静。
书不知翻了多少页,茶水不知换了几盏。
外边的风雨已经停了,冷月的清辉透过窗户洒进来,正好照在甲一的身上。
李忠悄悄地打了个呵欠,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眼甲一。
甲一已经进来以后已经又跪了两个时辰了。
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干了。
可是皇上还在看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