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和崔铭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对来人躬身道:“相爷。”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穆溪知皱眉问。
崔铭道:“草民上了年纪,觉少,正巧李公公要值夜,就来找他闲聊几句。”
“都聊了什么了?”
穆溪知看着李忠微红的眼睛问道。
李忠下意识地垂下眼,没等说话,崔铭就语气随意地道:“在商量明日太守大婚,送点什么贺礼比较好。”
“哦。”
穆溪知没再追问,说:“其实也不必送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心意到了就好。”
崔铭连忙称“是”。
穆溪知点了点头,“既然义父没睡,正好我找你有点事。”
于是崔太医跟穆溪知去了另一个单独的屋子。
先给崔铭倒了盏热茶,穆溪知才说:“灵意早年做过暗卫,被迫服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明日您抽空给她看看,就说是把个平安脉,看看用不用开个方子,别影响了日后子嗣。”
崔铭点头应下,叹道:“穆太守有相爷这样如兄如父的人替着操心,真是幸运。”
穆溪知手指摩挲着茶盏,目光望着窗外的圆月,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暖意:“穆怀自小跟着我颠沛流离,我与他的感情自是非同一般,如今终于有了好的结果,我是真心替他高兴。”
静默了须臾,崔铭貌似随意地开口说了一句:“明日过后,皇上就要返京了吧。”
穆溪知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在那片清白的月辉下格外平静,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你可要同皇上一起回去?”
崔铭犹豫了一下问道。
穆溪知收回目光,浅浅的喝了一口茶:“圣命难违,不想回也得回。”
崔铭:“……”
皱眉问:“皇上用圣旨逼你了?”
穆溪知嗤笑一声,低声道:“不是圣旨,是你们所有与我有关的人的性命。”
崔铭:“……”
皇上这追人的手段真是……一言难尽。
他这么大岁数了都觉得皇上实在是不解风情。
穆溪知修长的手指在茶盏周围打着圈,白色的水雾萦绕在指间,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忽然问:“你说……如果我给殷无殇下点蒙汗药,然后趁机逃跑怎么样?”
崔铭脸上的表情先是懵了一下,随即唰地变了脸色:“你疯了吗?”
穆溪知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低头轻笑了一声。
是啊,他是要疯了。
一边忍不住对殷无殇的爱,一边又忍不住对他的怨,一边舍不得殷无殇离开,一边又排斥跟他一起回去。
一可心脏拉拉扯扯,纠纠结结,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撕成两半。
可不就是要疯了么。
想他穆溪知在世上活了二十三载,见过生死,坐过高位,自以为傲然洒脱,却偏偏栽在这场感情的羁绊里出不来。
从十岁到现在,整整在里面栽了十三年……
或许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穆溪知眼眸低垂着笑了笑:“不用紧张,我说笑的。”
崔铭刚刚松下一口气,便听见他又道:“我与他这一生,恐怕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彼此相爱,又彼此折磨。
也不知道究竟是缘,还是孽。
崔太医听得心惊肉跳,拧眉望着他:“明日是太守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你说的对。”穆溪知点点头,却又问了句:“当年你原配夫人离世,你也是痛不欲生吗?”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崔铭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但穆溪知仿佛也没打算叫他回答,便又摇了摇头,说:“我糊涂了,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你还有儿女牵绊,自然没有功夫消沉。”
“公子,相爷,你今夜到底是怎么了?”
崔铭感觉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的白发都多了好几根。
穆溪知将茶盏放下,淡笑着道:“没事,我就是随口一说。”
崔铭目光狐疑地盯着他。
“真的没事,就是穆怀明日大婚,不知为何我忽然就有点慌乱紧张。”
崔铭见他的确是脸色如常,冷静带笑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玩笑道:“不必担心,即便太守日后受太守夫人的气,相信太守大人也定是甘之如饴。”
翌日,天色晴好,日光明媚。
人人都说太守大人好福气,又夸这个日子选的好。
但是穆溪知却从起来开始便右眼一直崩崩直跳,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忐忑和不安。
所以当殷无殇派李忠将他叫到屋里的时候,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以为这人又要耍什么幺蛾子。
皱着眉头,语气不怎么好的问:“我今日很忙,你到底有什么事?”
殷无殇一身黑色锦袍,风姿倜傥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很平静地将一卷黄轴放在桌子上,对他说:“出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份赐婚诏书,就当是我给穆怀的新婚贺礼吧。”
御赐姻缘,那可是无上荣光。
穆溪知面色稍缓,拿过黄轴打开看了看,的确是一份赐婚诏书,且还是殷无殇的亲笔。
平时国家大事下圣旨都是内阁代笔,皇上压上玉玺盖印即可,这亲笔诏书,穆怀也算是独一份了。
“穆怀今日成婚,这会儿恐脱不开身,等李公公宣读圣旨的时候,再让他谢恩吧。”
殷无殇摇头笑了笑:“赐婚诏书你拿过去就行了,出来多日,即将开朝,今日午时我就准备启程回京了。”
穆溪知下意识问道:“你不留下观礼吗?”
殷无殇刚刚净过面,鬓边还残留着水迹,外面伪装的那层黑发湿成一绺一绺,底下的白发隐隐约约显露出来。
他微蹙着墨眉,目光深深的望着穆溪知,问:“你想让我去?”
穆溪知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偏开脸道:“你爱去不去。”
忽然又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脸,眼睛盯着殷无殇问道:“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不用我与你一起回京城了?”
殷无殇抿了口热茶,满口淡淡的苦味,说:“你不是想跟崔铭一起去云游么,那便去吧。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回的时候再回去,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穆溪知眼神疑虑地望着殷无殇,总觉得这人今天十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