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离开之后没有回宫里,而是直接出了午门。
殷无殇的马车停在前头,车帘子一直掀开着,看到他的轿子到了跟前,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顾穆溪知的反对,直接将他抱到了马车上。
穆溪知有些无奈的道:“我这腿就是磕破了,又不是骨头断了,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
殷无殇理直气壮的道:“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人,就算腿没受伤,我也是想抱就抱。”
说到这里忽地蹙起墨眉,“还有,你刚刚为何从东侧门出来,不走正门?”
穆溪知无语的看着他:“那正门除了你这个皇帝,就连正宫皇后都只有大婚那日能走一趟,你让我从那儿走,是怕别人找不到理由参我吗?”
殷无殇冷笑一声:“放心,那些御史被我罢了一次官,都已经吓破胆了,李忠去喧旨的时候他们个个都磕头做过保证了,以后绝对不敢再参你了。而且早晚有一天,我会用大红喜轿将你名正言顺的从正门抬进皇宫。”
穆溪知自动忽略掉后面那句:“我能不能问问,你那圣旨上到底都写什么了?”
殷无殇表情凝固了一下,含糊道:“圣旨上不就是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么。”
穆溪知看着他。
殷无殇没过几息便败下阵来:“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让李忠暗示那些御史,必须保证以后不再参你,才能官复原职。”
穆溪知哭笑不得:“你呀,这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殷无殇道:“这叫愿打愿挨,我又没叫人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作保证,是他们自己舍不得头上的那顶乌纱帽。“
“你还有理了。”
穆溪知唇角带着点笑意,低声评价了一句。
其实他也明白,那些御史里真正敢直言进谏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他的都是人云亦云跟着附和。
毕竟言官的职责就是弹劾官员,大多数人的心理其实都是,既然别人都说了,那自己也得说几句,否则不仅会显得很没有存在感,还会显得很不合群,遭上司和同僚的排挤。
所以从前在朝时,他一般都不会真和那些御史计较,听不顺耳的就反驳几句,但吵完了就拉倒,也不记仇。
反正他官儿大,除了殷无殇旁人也不能真把他咋地。
正午的阳光足,仿佛能晒透车厢板子,没一会儿穆溪知就闷得出了汗,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膝盖上的伤口原本已经结了痂,但被殷无殇之前搭着腿弯那么一抱,结痂的地方好像又裂开了,这会儿沾了汗有些刺刺的疼。
殷无殇看着他问:“腿疼?”
穆溪知摇头:“没事……”
不等他说完,殷无殇将他的腿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膝上,然后把裤脚从净袜里拽出来推到膝盖的位置,“这都浸出血丝了,还说没事呢。要我说让秦徵把李阁老好生送回去就行了,你非得折腾这一趟。”
穆溪知笑着道:“我又不是女人,哪有那么娇贵?你用扇子给我扇扇就不疼了。”
殷无殇板着脸,一边扇扇子一边道:“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娇贵的,比这世上的任何女人都娇贵。”
穆溪知:“……”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的。
他干脆揭过了这个话茬,“李阁老那么一大把年纪了,为了帮咱们演双簧在诏狱的监牢里待了这么多天,于情于理咱们都该把人亲自送回府里,而且我还有事想跟李阁老商讨一下。原本我打算自己去一趟的,但又怕老人家冷不丁看到我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吓晕过去,”
说道这里他冲殷无殇笑了笑,“所以只好劳烦皇帝陛下陪我走这一趟了。”
日光透着窗帘照进来,殷无殇被那光晕中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你多冲我笑笑,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
“我要那东西做什么,又不当吃不当喝的……”
两人一路聊着,马车不知不觉的到了诏狱。
穆溪知原本打算亲自去牢房把人接出来,但殷无殇执意不让他走动,两人在会客厅坐了没一会儿,外头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一个人:“陛下,罪魁祸首可捉到了……”
李明卓的目光落在穆溪知的身上,话音戛然而止,蓦地瞪大了眼:“你、穆……”
磕巴了两下,在殷无殇冷静带笑的目光里,终于将后面那个字说了出来,“相?”
穆溪知微微一笑,拱手道:“李阁老,许久不见了。”
李明卓点了点头,整个人显然还没缓过来神。
殷无殇不在朝的那段时间,他平时上朝便闷头处理奏折,下了朝从来不出门,老伴儿也不是那爱闲打听的人,那些有关于南疆美男的风言风语,更没人敢往他的耳边递。
之前京中发水患的时候他倒是听说皇上新封了个丞相,当时也只是有些惊讶,还有些感慨。
感慨当年穆相离世时陛下那般伤心,又是病倒又是亲自守灵,旁人或许看不明白,但他早就看出来了,陛下与穆相那根本不是一般的君臣之情。
接下来的三年陛下果然一直沉浸在悲伤里,看着清醒英明,实则行尸走肉。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没少在心里感叹。
所以在听说陛下忽然封了新相的时候,便也假装不知道,皇上在悲伤里沉浸了整整三年,如今终于走出来了,他替皇上感到开心,又震惊于帝王的情意果然短暂,这么快就将穆相给忘了。
结果没想到京都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新丞相,竟然就是穆溪知。
这可真是大殷之福啊。
他只是有点不明白,当年两人情意那般深厚,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穆相要假死脱身呢,令陛下那般伤心难过,痛不欲生的。
而今又突然活生生的回来了,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被耍了这么一通必然是要暴怒的,可眼下瞧着这两人不但没有半点矛盾,感情好似还更胜从前了。
年轻人的事,他这个老头子实在是看不懂。
李明卓毕竟年岁摆在那儿,将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实际上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便将眼里的震惊彻底压了下去,连忙拱手道:“穆相,久违了。”
顿了下,还是没忍住道:“这三年,你可是让皇上等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