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这三年都没听到过京都里的消息,也不知道李忠这几年到底都干什么了,名声居然恶成了这样?
还有那羽林卫又是什么?
殷无殇新培养的爪牙吗?
但见小二讳莫如深的模样,他便也没再细问,随口提了一下其他几个相熟的人。
小二这回倒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
比如薛城如今已经是镇北大将军,据说年后就要封为镇北侯了。
比如萧老将军已经告老还乡,其长子萧策年纪轻轻就接替了南疆统帅的位置,虎父无犬子,颇有其父年轻时的风采。
再比如太医院监正崔琼林医术精湛豁达心善,不当值的时候经常当街义诊施药,备受百姓尊崇。
穆溪知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都在短短的三年间更换了身份,不禁感到几许恍惚,几许陌生。
但总归都是往好的方向在走。
穆溪知心中替这些昔日的旧友高兴,一高兴便又赏了小二一锭银子。
小二估计长这么大都没有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瞪圆了,欣喜不已,又有点紧张:“客官,您这么大的手笔,不会是想打听今上的秘闻吧?”
穆溪知本来都已经要起身回房了,闻言不禁又抬头看向店小二,微笑着道:“我若是问了,你敢说吗?”
小二似是纠结了一会儿,然后似下定决定的道:“您先说说看,只要不是犯上之言,也不是不能说。”
穆溪知有点好笑,之前提一句李忠都紧张兮兮吓得跟鹌鹑一样,现在一锭银子,居然连皇上的事都敢说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他斟酌了一下:“听闻今上南征时得了一位绝色美人养在皇家别院,还为这位美人遣散了六宫,是真的吗?”
他还是很难相信,殷无殇会做出这样的事。
小二似是没想到他会打听这种不咸不淡的事情,很明显的松了口气,道:“客官您算是问着了,这事我还真知道一点,那位美人是不是绝色我不知道,但的确住在皇家别院里。至于遣散六宫是不是为了那美人我不清楚,但是听说皇上夜里从来不在宫里就寝,无论多晚都要出宫去与那位美人共度良宵呢……”
“多谢。”
不等小二说完穆溪知便出声道了谢,随即起身回了房。
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徐顺进屋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出声道:“公子,其实那小二说的也未必都是真的。”
穆溪知虽然心里波澜四起,但脸上还是平和的笑了笑:“我早就放下了,无论真假,都与我无关了。”
徐顺心道若真放下了您又何必去问。
花了一大锭银子却买了一肚子糟心。
但嘴上却应道:“小的知道,公子是何其豁达之人,心里装的自然都是天下大事。”
论才论貌,这世上都无人能与公子相比,若皇上真的移情别恋,那只能证明他眼瞎。
穆溪知莞尔:“就你这张嘴会说话。”
徐顺又道:“离天亮且还有一阵儿,公子您还是躺下眯一会儿吧。”
穆溪知刚要点头说“好”,一身黑衣的灵心突然从窗口闪了进来,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凤眸一扫,便瞧见灵心的左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口气,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裳,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穆溪知顿时蹙起眉,沉声问:“你怎么受伤了?”
“一点皮肉伤而已,上点药就行了,公子不必担心。”
灵心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徐顺:“我房里还有一个,不方便,所以只能麻烦你帮我包扎一下了。”
徐顺忙接过来,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末倒伤口上,然后又从里衣上扯了一块布条,替灵心把伤口包住了。
穆溪知见血慢慢止住,才再次出声:“你碰到甲一了?”
旁人根本没有这个本事能伤到灵心。
灵心沉默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没想到会这般巧,早知道就等明晚再去了。”
穆溪知冷笑:“皇上夜夜都宿在别院,甲一作为他的近身暗卫,你何时去都一样会碰到。”
灵心满脸诧异:“公子您怎么知道……”
她根本就没去皇家别院,就连胳膊上的伤都是自己划的。
穆溪知没接她的话,只是道:“明日祭拜完太傅,咱们就动身回程吧。”
灵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解的看向徐顺,徐顺却朝她摇了摇头。
但不管怎样,公子主动提出回程就是好事。
“属下遵命。”
灵心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穆溪知却在窗口处沉默的站了许久。
这个角度刚好对着皇宫的方向,只是距离遥远,又隔着高高的城墙,只能依稀看见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当年他苦苦等了十日,殷无殇都没有回来,他一直以为对方是被战场上诸事绊住了,脱不开身。
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那时绊住殷无殇的不是战事,而是绝色美人的温柔乡。
不是回不来,而是根本就没想回来。
可笑的是,他还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残躯巴巴迎到了南山外……
就连这三年,他虽然嘴上从来不提,心里也一直因为三年前的各种原因心里有点怨着殷无殇,但还是在无数个夜冷凄清的惊梦里,梦到那个人。
梦到那个人浑身是血的浴血沙场,梦到那个人满身清寒地站在高处,寂寞失落又孤独的样子。
每次梦到殷无殇,醒来之后,他都会心绪郁郁的失神很久,才能将那股焚心蚀骨的思念重新押回心底深处。
可是原来,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只有他,夙夜难昧痛苦煎熬的也只有他,在他被那些旧情往事折磨的时候,殷无殇却早已另有新欢,过得纵情快意。
穆溪知深深的闭上眼,在心里告诉自己:穆溪知,你可以放下了,也可以死心了。
若是再执迷不悟,你就不是傻,而是贱了。
徐顺立在一旁瞧着他这副哀默大于心死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与心疼。
他努力扯着嘴角咧出点笑,出声道:“公子,明日去祭拜方太傅,咱们是不是需要提前准备点纸钱香烛什么的啊,您列个单子,等天亮城门开了,小的就去办。”
穆溪知终于回神,微微笑了一下:“纸钱就算了,明日你就去买两坛好酒,再买两包苏记的核桃酥吧。”
方太傅生前就淡薄名利,不爱那些黄白之物,唯一的喜好,不过就是与三两好友,或是喜爱的门生,就着苏记的核桃酥,围炉煮酒,小酌几杯。
可自从他做了丞相,为了避嫌,在那三年里他都未曾再亲陪太傅喝过一杯酒,即便偶尔宫宴同席,也只是遥敬一杯,淡漠疏离,如今向来实在是愧对那一份师生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