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雪里对峙了小半个时辰，穆溪知终于被请进了营帐。
帐内虽然阻挡了风雪，但墙面都挂着白霜，连喘气都带出浓重的白雾。
穆溪知在风雪里冻了太久，一坐下便撕心裂肺的咳起来。
穆怀一边给他拍着后背顺气一边瞪着薛城道：“炭盆没有，难道连口热水也没有吗？”
薛城心里还憋闷着，冷脸说了声“娇气”，然后才叫人送了一壶热水进来。
甲二忙接过倒了一杯递过去，穆溪知接过却没有喝，只将双手捧着杯子，终于获得了一点暖意，但咳嗽还是断断续续的没停。
薛城等他彻底止住了咳声才开口道：“你想借多少人？”
穆溪知哑着嗓音道：“一千。”
“不行，太多了。”
薛城当即拒绝：“没有战事擅自出兵，五百人就已是擅动军权的大罪，一千人，那些御史都能直接把谋反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了。”
穆溪知勉强喝口水润了喉，嗓子里的干哑稍稍缓解，才说：“薛将军说的是，所以这件事由本相担着，若是日后皇上问起来或者御史弹劾，你只管推在本相身上便是。”
薛城冷哼，“穆相虽为一品大员，但有权调兵的只有皇上，穆相以为那些御史言官都是傻子吗？再说到时万一你翻脸不认账，我又找谁说理去？”
穆溪知脸上慢慢浮起不正常的红，脑袋也有点发晕，但还是竭力撑着淡淡的道：“无妨，我可以给你留下手书一封。本相连皇上的暗卫都能随意调遣，自然也有权调遣你这里的兵，那些言官皆深知本相简在帝心，自不会怀疑。”
薛城静默了看了他少顷，才道：“你这么做，就不怕来日皇上疑你吗？”
无诏便能调动兵马，等同于威胁到了皇权。
“无妨，事急从权，现在已是二月中旬，这场风雪一旦停下，天气就会迅速回暖，若是不尽快将那些被雪盖住的尸体挖出来焚烧掩埋，只恐爆发瘟疫。”
穆溪知又拿帕子捂着口鼻咳嗽了一阵，才继续道：“到时不光是百姓，就连北疆军恐怕也会被殃及，一旦北狄再闻声来犯，岂不是等同于将大殷北方大门朝帝国敞开了。”
薛城微微蹙了下眉，他看到了穆溪知帕子上染着的鲜红血迹，不知为何，心里无端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穆相既如此说，韩某就信你一次，手书就不必写了，为了百姓家国之事，韩某作为大殷将领本就义不容辞，我明日便写折子上奏请陛下补个手令便是。”
穆溪知却道：“不可，折子要先过内阁才会到陛下跟前，那几个阁老都是默守陈规之人，定会夸大其词的弹劾你一番。还是本相担下此事最为妥当，毕竟陛下徇私维护我那帮老头子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再多一次也无妨。至于军饷被克扣之事，本相会越过内阁直接奏报陛下，定会给你个交代。”
他喝口水压了压喉间干涩的痒意，继续道:“薛将军，陛下对你的期望和信任不同旁人。当初陛下将你派来北疆，就是因为发现了你想私自带兵去云国报仇的计划，担心因你再次挑起两国战争，搞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就算是他是皇上也保不住你。”
薛城蓦地睁大双眼，一时有些语无伦次，“皇上难道不是因为我骂了你才……师兄怎会知晓我的计划……原来这三年我竟怪错了人么？”
穆溪知又咳了几声，继续道：“陛下一片良苦用心，是将薛将军当做肱股之臣来培养的，所以你的身上不能有任何非议和污点，将来才好接管更大的兵权，辅佐皇上安定大殷江山。”
薛城听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穆溪知写完手书带人离去，他才慢慢回过神，对垂首立在一旁的杨青道：“我怎么觉得，穆溪知今日过来除了借兵，还有点像托孤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