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夏此安便被侍女叫醒,匆匆梳洗。与裴绍一起吃了早饭。
出门时候,她正巧看到了林雀园的管事出门,于是上前打了招呼。
林雀园的管事是一直跟随胥连明的老人了,胥连明很是信得过。
“是姑娘啊。”他笑着,“这是要回去了?”
她点点头,也不好说得太详细,便问道:“父亲呢?可也起身了?”
管事一愣,“这……姑娘怕不是忘了,昨晚不是派人来问过,我也告知了家主不在的。”
原来父亲不在家中啊……
她回头看一眼站在马车边的裴绍,撇撇嘴。定是他昨日差人来问过了,偏偏没有告诉她。
“是我忘了,待父亲回来,我再来看他。”她道。
“好好,姑娘慢走。”
……
回到马车上,她这才问裴绍。
“你昨日差人去林雀园了?”
裴绍“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你也不曾问起。”
“我……”夏此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坐在一旁不言语了。
心中想着,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先是问了林雀园主人不在家,知道后又不告诉她。明摆着就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愿意歇在风华园。如果她不打算回家,他自然也不说。若是她要走,他便以胥连明外出为由将她留下。
她昨晚只字未提回林雀园的事,他定是称心了。
夏此安低下头。
心中虽然有一点羞恼,但对着他却是一点火气也发不出来。
很快到了宫门,他要在去内府,所以提早下了车。
“我不能送你回去凤明宫了,你到正华门下车,换宫内的轿撵。我已经安排好了。记住,不要去找圣上,就算是圣上去寻你,你也避开。”
她点点头,道一声,“我知道了。”
嘴上答应了,可是心里总觉得,李盛初回宫中,就算是要见一些故人,也断不会来找她。可是当瑞临禀报圣上到了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远远想不明白李盛的心思。
看着眼前的人,她是百般地不悦和不耐。
“你来做什么?”出口的话也这般直接无礼。
旁边奉茶的皓兰,手一抖,茶水洒出去一些,她将茶壶一放,跪在地上。
不是为了洒漏茶水而跪,是因为皇后说了可能会惹怒圣上的话。
这是宫里一贯的规矩。
主人做错了事,奴才们,都是同罪的。
李盛许是在宫外待久了,也不太在意夏此安的不逊和宫里的这些规矩,竟然笑了,“你还和从前一样,目无礼数。”
夏此安并没有为这一次的歪打正着庆幸,她先是挥挥手让皓兰下去,以免殃及池鱼,然后对李盛道:“有话直说。”
“我这个当表兄的,来看看自己表妹,也不对么?”李盛慢条斯理道,“我们可是嫡亲的姑表兄妹。”
“你这话说得好笑了。既是姑表,何来嫡亲?若你当真念及姑表,便不会拿张家来要挟与我。”
李盛低头微笑着,“连父皇都无能为力的张家,我可不是要小心应对。”
夏此安哼了一声。
跟李盛,她不想说多余的话。
他不说明来意,她才懒得和他斗嘴。
喝了一会儿茶,李盛这才开口,“我见宫里无人不说你的好,你这几年倒是真的长大了,连中宫后位都担当得起了。”
她淡淡抬眸朝李盛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知道,当初擅自逃离,是我不对。害得父皇凄惨离去,也放纵得玉成联合赵家造反,这些都是我的过世。”
“过失?近万人战死沙场,在你这里不过是不轻不重的两个字,‘过失’?”夏此安终于忍不住了,“你可知道,若是此战,我们输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仅仅是李玉成继位,若只是他,我将这江山拱手相让又如何?可是并不是这样。大齐国内一乱,北边,我们无法抵挡大兴和西北部落,南边,我们更是挡不住梁国和越国。到时候,大齐四分五裂,齐国几百年的更迭会到此为止!”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自小饱读圣贤书,跟随在先帝身边十几年,你怎么会不知道?但是你根本不在意!”夏此安不禁出声反驳他,“她就那么重要吗?比大齐的延续还有百万的臣民更重要?或者说,你的私欲,当真就这么重要?”
李盛终于忍不住了,“张栖梧!我给你面子,念及你是皇后,可你不要不给我面子!”
夏此安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眸子,“妾恭送圣上。”
李盛拂袖离去。
待他一走,皓兰便急急忙忙跑进来,“你怎么了?圣上他可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没事……”
“安安……”皓兰语重心长,“你顶撞圣上做什么?他不是罗生,不是裴相,他是真的太子,是当今圣上啊……”
见皓兰是真的害怕了,她只得安慰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也时时刻刻记得。只是,若是第一次对面,我便软弱畏惧,以后可要怎么过呀……”
“你不打算离开么……”皓兰惊讶地抬眼看着她。
皓兰一直以为,真正的李盛回来了,夏此安这个假的皇后,必然无处遁形,离开是迟早的事。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离开。
夏此安微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的事,自己还做不了主呢。
要不要做,何时走,以什么样的理由走,这都是要精心计划的事。至少,要等张家、裴绍以及新平阁达成一致才行。
“可是,圣上他迟早会发现的。”皓兰很是肯定地说,“我在他身边十多年,最清楚他了。你瞒不过的。到时候,又该如何?”
“只希望,不会到那个时候吧……”夏此安轻声说道。
皓兰听她这话,不免奇怪,“这是何意?”
“裴绍想让我去行宫去,至少,能避开他。”
皓兰想了想,“如此也好。我们远远地躲开他。我真的好担心你,你这样的脾气这样的性子,触怒了他,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她拍拍皓兰的手臂,“我方才是故意的。”
“故意?为何?”
“你说,他昨日才回来,分明昨晚见过一次了,却话不投机。今日为何又巴巴地来找我?”夏此安问道。
皓兰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对于现在的李盛来说,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朝政,二便是魏灵宵。
而这两件事,都离不开皇后。
朝政自去年便一直是掌控在皇后手里。虽然有内府代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内府首席裴相,是听皇后旨意的。
另外就是魏灵宵的事了。李盛将魏灵宵放在心尖,他再次回到宫中,自然希望将魏灵宵也一起接回来。可是这事必然是逃不开皇后的。只有夏此安点头,他才好光明正大地将人带回宫里。
所以,李盛才会明知要碰钉子,却偏偏还要来这一趟。
他也是不得已。
“可是,你怎么不直接答应圣上得了,我们将这烂摊子甩给他和魏灵宵,去行宫不好么?”
“你傻呀,废后岂是容易事?他一时半会儿扳不倒我,所以这后位,也很难给魏灵宵,而且,他也不会轻易将中宫的事交给魏灵宵。”
“为何?”
“一来,魏灵宵是细作出身,将大权给这样的人,他不放心。二来,魏灵宵有孕在身,临盆在即,他也不忍心。”
皓兰撇撇嘴,“又不放心,又不忍心,这倒是够矛盾的。”
夏此安笑一笑,“所以呢,我偏不如他的意,他若是一气之下,赶我走,便是正中我下怀。如果他忍了这一次,那么,我们便占了上风,以后行事,也更有把握了。”
“你这心思九曲玲珑,可就是吓坏了我。”皓兰笑骂她。
“所以呢,以后他若是来,你便不要再跟前服侍了,以免他迁怒。”
皓兰拉起她的手,“说什么呢,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呀。”
夏此安很是感动地靠在皓兰肩头,撒个娇,“小满姐姐你真好。”
皓兰宠溺地刮一下她的鼻尖,“就你胆子大,整日里胡闹。不过,圣上这一次没有达到目的,势必不会放弃的,你打算怎么办?”
“顺水推舟,卖他这个人情。”
……
这“舟”,很快就到了。
与李盛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了几日,她便收到了直忠的消息。
魏灵宵到了顺京了。
这消息,定是李盛故意让直忠告诉她的。
在侍女们忿忿不平的抱怨声里,夏此安轻轻一笑。
果然,李盛见她没有主动去,便自己来了。
屏退左右,他开门见山。
“宵儿来了。”
“要我把后印给她?”夏此安凉凉地问了一句。
李盛被激起火来,“她有身孕,远路跋涉而来,总要好好照料。”
“我看没有让她远路过来,你找我做甚?怪错人了吧?”
“不要装傻!你若是做主接她进宫来,给一个名分,我必然感念你这分人情。”
夏此安倒是答应了,“好,我做主给她名分,也认她这个人,我给她让路。”
“你……”
“不必多说,我,和她,只有一个人能留下,你只选一个罢。”夏此安说道。
见他迟疑着不说话,夏此安高声吩咐道:“凤明宫主事,带人收拾行李,我们去行宫。”
“栖梧……”
夏此安回身,对他微微一笑,“妾恭喜圣上阖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