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此安的决绝,是李盛没有聊想到的。
他回到自己宫里,坐下来静静想着这些事。他原本以为,只要他拿张家作为要挟,张栖梧必然会乖乖听话的。可是,他错了。
皇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软弱,而他,也很难找到皇后的把柄。
这一次,看似是皇后退让了一步,但是,李盛知道,这一次分明就是自己输了。
一来,他输在了名声。皇后自入主中宫后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尽心竭力地想要保住大齐,虽然有些不好的谣言,但是臣工乃至宗亲,对于皇后都没有过多的怨言。而作为圣上的他,在皇后“小产”不久后,便接了新人进宫,逼得皇后离开,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免不了又要被谏臣念叨好久……
二来,他输在了人情。张栖梧明知他和魏灵宵的事,虽然态度强硬,但毕竟是退让了一步,这人情,他是要记者并且关键时候,是要还的。
虽然这一步走出了许多的麻烦,但是李盛为了魏灵宵,还是甘愿的。
他这几日渐渐开始接触朝堂的事,每日待在内府的时间越来越长。朝臣中慢慢有了“圣上要复朝”的言论。他也听之任之。
出乎意料的事,裴绍对他的态度很缓和。两人自小相识,一起读书一起入仕,彼此最是了解的。他清楚,裴绍对于他离宫的事,必然是不赞成甚至埋怨的,但是见面之后,裴绍对此只字未提,即便是在无人的场合,也没有再提起过往的事。
李盛如此关注裴绍,并仅仅是因为两人自小的情义,更是因为那些传言。
不止是宫中,就连顺京城中,也不乏有那样的言论。开始时候,他听过了,只觉得可笑。
张栖梧和裴绍,这两人都是他很了解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两个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走到一起去的。张栖梧那样高傲的性子,绝不可能去讨好裴绍。而裴绍,就算是为了朝政,也不会去讨好张栖梧。
可是这段日子,他却渐渐发现自己当初的判断,似乎有了失误。
张栖梧,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张栖梧了,她的性格变得稳重不少,话也少了,做事考虑很周全,真的有了皇后的样子。偶尔使性子娇纵一些,也无伤大雅。
而裴绍呢,竟然当真对她很是尊崇和照顾,事事要问过她。两人之间的氛围,竟不似普通君臣那般……
李盛心里有些不安了。
不管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但只要有了苗头,他都必须警惕。朝臣与后宫勾结,不是好事。说不定那一天,自己便会死在他们手里。当初赵后,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李盛自回来以后,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机。
……
而夏此安这边,真的收拾了些东西,便要出宫去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宫里,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她的呢?她说收拾,不过就是要造个声势而已。好让宫里人都知道,自己是为何离开的。这样,以后也容易利用此事拿捏李盛了。
谁知宫门口,恰巧与进宫来的魏灵宵撞了个正着。
本来魏灵宵的车已经避让开来,只等着皇后的车驾过去。可是护送魏灵宵的全岳偏偏来与皇后行礼了。许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一次虽然服从了圣上的命令,但是也将皇后伤的不轻,于是带着愧疚过来问声好。
夏此安本不知道对面来的是谁,可是全岳一露面,她自然晓得了。
她竟下了车,朝着那边的马车走了过去。
全岳生怕皇后与那一位起什么冲突,于是紧紧跟在她身边。
“殿下,都是臣的罪过。”
“她又不是你的外室,与你有何干系?”夏此安淡淡地问了他一句。
全岳本就觉得愧对与她,这下更自责了,“臣也只是听命于圣上,还望殿下恕罪。”
“嗯,我恕你无罪。”夏此安本也懒得和全岳计较,当初李盛回来的时候,她便知道,全岳,一定会站在他那一边。
“那殿下您这是——”全岳拦在魏灵宵的马车前。
安全护送魏灵宵入宫,是李盛交给他的任务,他必须保证魏灵宵和皇嗣的安全。
“怎么,我都亲自下车来见,魏家贵人还不肯露面吗?”夏此安的声音拔高。
周围的守卫和来往的侍女都看了过来。
全岳自知是自己这边理亏,一味地回避也不是办法,他真想要请魏灵宵下车时,就听身后有声音响起。
“是妾失礼了。”
魏灵宵掀帘而出,款款下车。
面对夏此安规矩地行了礼。
“别来无恙啊,魏家贵人。”夏此安淡淡地打个招呼。
“妾安好,劳殿下挂忧,妾惶恐。”
果然是梁国王室里出来的人,一点不失礼数。
“魏家贵人也应该知道,太后薨逝不久,圣上他孝期未过,所以也不好办典册之礼,只有委屈魏家贵人了,待你诞下皇嗣,必然风风光光地为你行册封之礼。”
“妾只愿能服侍在圣上和殿下左右,不求别的。”
夏此安一笑,“倒是懂事,难怪圣上他喜欢你。”说着,走近一步,靠近魏灵宵的耳畔,“你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是的。”
“这是为何?”
魏灵宵望着她的眼睛,“如此,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夏此安勾起唇角,“我还要多谢你呢。”
该说的话都说完,夏此安也不愿意再多与她周旋,便转身上车离去。
全岳这边心惊胆战地将魏灵宵请上车,进宫去了。
“方才,你与她说了什么?”皓兰好奇地问。
“我问她为何没有与李盛言明我的身份。”
皓兰一听来了兴趣,“哦,那她怎么说?”
“她是个聪明人……”夏此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魏灵宵是个聪明人。她了解李盛,如若让他知道皇后根本不是张栖梧,那么李盛必然不会就这样放过皇后和张家,到时候难免有时一场腥风血雨了。魏灵宵心悦李盛,她只是想要与他一起共度一生,所以这些事,她便暗自瞒下了。
魏灵宵和夏此安心中都明白,幸好当初将真相瞒住了,否则,现在的顺京,现在的皇室,不可能这么太平。
不过,夏此安是一边庆幸,一边对于魏灵宵这种因私废公的做法又有点不赞同。
“这一次我们离开了皇宫,就躲开了圣上。”皓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从前最害怕圣上了,那时候他还是太子殿下,我每每见到他,都浑身不舒服。”
“对了,你是如何到了东宫去服侍的?”夏此安记得,皓兰之前,并不是太子院中的人。
皓兰笑着低下头,“说起来,我那时候受了罚,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是太子和几位王爷经过,常家的小将军开口替我求情,圣上这才将我带到了他院中。”
“常家小将军……”
皓兰点点头,“是啊。不过,我虽然在太子院中这么多年,但还是最害怕他。”
“他待人苛刻?”夏此安问道。
“那倒不是,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些粗笨的奴才,总是对有着生杀大权的主人,产生出敬畏吧……”
夏此安拉起她的手,“别想那些了,以后你只管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嗯,我相信你。”
走着,要出顺京城的时候,夏此安听到前面的侍卫禀报说,“张统领来了。”
张统领,可不就是张却么。
他这是碰巧,还是特意来送她的?
“停车,宣张统领来见。”
“是,皇后殿下。”
不一会儿,张却的声音便传来。
“臣见过皇后殿下。”
皓兰掀起车帘。
夏此安看着一身盔甲的张却,“三哥哥这是从哪里来?”
“臣自军营里来,应圣上之召,去往宫中。”
李盛召见张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圣上召见,所为何事啊?”夏此安问道。
张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臣原以为,这是皇后殿下的旨意。”
“当然不是,你也看到了,我今日离宫,往后朝堂的事,我便无能为力了。”夏此安说道,“三哥哥先去宫中面圣吧,我也要去行宫休养,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再不走,天黑便赶不过去了。”
“是,臣恭送皇后殿下。”
夏此安笑一笑,“三哥哥若是得空了,可以到行宫去看我。城外的军营与行宫,相隔不远。”
“是,臣记下了。”张却行礼送她的车驾离开。
他的心中直打鼓,圣上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赶走了皇后,岂不是对张家有意见了?
他尚且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何事,所以才会有这般猜测。等他进宫见过李盛之后,他这才知道,夏此安的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是漂亮。
至于李盛,找他来,不过是想要打听张家的态度,顺便,拉拢顺京护卫军罢了。毕竟李盛现在,可是没有半点兵权在手,万一哪个军队发动叛乱,李盛他都无法抵挡。
张却出了宫,回身望一眼高高的宫墙,叹息一声,真真是叫他白紧张一回。
正要上马回府去,却看见了丞相裴绍。
“裴相。”他叫住裴绍,“今日之事,到底是什么内情?”
裴绍看一看身边来往的人,同他道,“去我府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