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的话让夏此安陷入沉思。
如果刘宠当真是刘遣怀的儿子,那么他针对新平阁也就可以理解了。
“怪不得……”
裴绍低垂眼眸看着她,“什么‘怪不得’?殿下莫非知道什么?”
夏此安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怪不得此人心机深重……嗯,对。”新平阁的事,她不敢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
裴绍心中装着事,也没发现异常,“如果我们推测的梁王已经被太子控制这件事是真,那么,现在,实际操控梁国的人,就是刘宠了。”
梁太子平庸自大,不堪大任,又有刘宠这样的奸诈小人在侧,难免被牵着鼻子走,凡事都会听刘宠的建议。
这样是坏事也是好事。坏处是,刘宠做事出于私利,且不择手段,所以必然会有更多的无辜者受害。好处在于,夏此安已经清楚他的目的所在,也清楚他的手段,所以相比于对付一个不相识的梁太子,对付刘宠更为简单。
“这样也好。”夏此安收起卷宗放回原处,“来人,请陆廷尉卿前来。”
门外的侍卫应声后匆匆跑走。
“叫陆廷尉做什么?”裴绍疑惑。
夏此安坐在一旁等候,回答他,“我拆了韩王案的卷宗,现在查阅完毕,自然要叫他进来检查。卷宗是廷尉府的,日后万一有什么差错,也能说的清楚。”
“我竟不知道,殿下是这样谨慎周全的人。”
“不得不谨慎周全,这可是拿命换来的教训。”夏此安声音很轻。
当年鹤州大战,也只是因为她太过轻信别人,才会让人钻了空子,才会引火上身,那么沉痛的教训,总要铭记在心啊。
陆明川来了,照皇后说的检查了开封的卷宗,确认无误后再次封上,并在阅档记录上如实填写,以示证明。
出了廷尉府,裴绍看看天色尚早,问道:“殿下要往何处去?”
夏此安眨眨眼,“当然是回宫去了。”
“带着这个?”裴绍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夏此安惊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丢掉了,慌乱地抢,“给我。”
裴绍躲开,“若我记得没错,这和上一次殿下出宫偷证据时的那个包裹是同一个吧,里面应该是夜行衣,对吧?”
“小声点!”夏此安惊慌地看看四周,还好廷尉府门口的守卫没有听见,“你还给我!”
“不还,除非殿下告诉我,接下来要去哪里,有何打算。”裴绍把包裹背在身后,定定地看着她。
深吸一口气,她说道:“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赶快给我,否则——”
“否则如何?殿下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我不成?”裴绍一挑眉,似是肯定她绝不敢动手一般。
“你!”简直不可理喻!夏此安咬着牙说道:“别得寸进尺啊!”
“若我说,我就一定要进这一尺呢?”
夏此安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裴长史,你何必纠结于此呢?你把东西给我,全当不知道,你我各不相干不好么?多知道一些秘密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碰到了,就与我有关。”裴绍少见的执拗。
“好,好,好。”夏此安妥协,“我是要去查点东西。这几日我频繁出宫,全岳已经多次警告我,若这次我再告诉他,他必定不同意,且又要加强守卫。所以我就先斩后奏喽。”
“根本没说到重点,我问的是,殿下要去何处,又所为何事。”裴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你就不能不问么?”夏此安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借口,也不想再撒谎骗他。
裴绍突然把东西塞在她手里,“是要去车马市对吧?”
夏此安惊讶地看着他。
“因为那里有新平阁的总司,我说的可对?”
她低下头不敢说话。她知道,温和知礼的裴绍也有决不能触碰的逆鳞,那就是家国大义和亲人。他既然能说出来新平阁总司,就说明他已经查清楚了一些事,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夏此安感觉身上一阵微寒。
裴绍见她不说话,一脸的绝望和哀伤,心生同情,“我大概猜到了,你逃婚,中毒,不愿意登上后位的原因。要听听看吗?”
夏此安扁着嘴,“还说那些作甚,廷尉府就在这儿,你带我进去就是了。”
“为什么不是把你哥哥带进去,而是你?”裴绍奇怪地看看她,“他们这样对你,你还打算包庇吗?”
夏此安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眸,看向裴绍,“什……什么?”
“你能用血救了魏灵宽,说明你体内有一寸金的毒素,是你哥哥张骁和新平阁联合起来,想要控制你,是不是?”
呃……夏此安疑惑,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呢?
“我都知道了,你不愿意嫁,先是家里逼迫,所以你才会在路上逃婚。入宫以后,家里还留下了张骁监视你,他更是和新平阁做了交易,用毒药控制你,那一次你发病,就是因为中毒,对吧,我当时还奇怪张骁的反应,现在想来,他应该是知道你会康复,所以才没有那么心急和不安。登基大典前,你私逃出京,是张骁召集全岳和护卫军去追,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虽然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他忽略了应该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张家人怎么舍得对张栖梧做这种事呢?宠她爱她还来不及,会舍得用毒药吗?
“裴长史你……想多了。”夏此安抱紧手里的包袱,“我先走了。”
裴绍拉住她,“我知道你不想别人知道这些事,所以我会守口如瓶。但是,你要警惕张骁和新平阁。”
“怎么说,他也是我哥哥……”知道是虚惊一场,夏此安总算安心,“裴长史你不必管我的家务事。”
“好,我不管。”裴绍看着她,“但是去新平阁,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又是为什么?怎么还说不清楚了……
“我自己去就好……”
“走吧。”裴绍已经去牵马。
……
“不走吗?再不走,天黑前就无法返回宫中了。”
夏此安叹声气,“我拿夜行衣,自然是为了夜里行动方便啊。”
裴绍点点头,“也好,夜里不容易被人发现。”
“裴长史当真要穿着这身朝服去?”夏此安看看他的外袍,翻个白眼,“还不进去廷尉府,找个房间换了。”
“先不说我没有随身带衣物,就算有,难道殿下要趁我换衣服,独自逃跑?”
看来今天是甩不掉他了……
夏此安接过缰绳,“走吧。”
裴绍跟着夏此安绕过朱雀巷,来到公主府的后门。夏此安翻墙到院中,从内开了门,招呼裴绍进来。
“这不是你母亲的府邸么?为什么要翻墙进入?”
“难道我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带了朝中长史来过夜?”夏此安翻个白眼,“把门关上。”
裴绍也不知道丢脸还是害羞,涨红着脸,“殿下慎言。”
“你都敢跟过来,还怕我说?”
“我也是担心殿下……”
担心……夏此安听到这两个字,情绪稍稍缓和。这世间,会担心她的人,还真不多,要好好珍惜啊。
“小声些,跟我来。”夏此安带着他向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废弃的院落走去,“这里没有人,不会被发现。这还是我上一次来住时发现的。后来我让皓兰收拾了些东西过来,算是能住人。”
裴绍进去院子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布置的很好了,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只是很久没有人收拾,所以有些积灰罢了。
夏此安找了一件侍卫服给他换上,又将朝服小心包好,“损毁朝服可是大罪,你要仔细收着。”
裴绍点点头接过,“没想到殿下也是个贤妻良母……”
说完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对,为掩饰尴尬,他笑笑,“臣一定谨记。”
夏此安懒得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手指一点图上的一个地方,开始说正事,“这里就是新平阁总司,这儿是正门这里还有一个偏门,为了不引起梁国暗探的注意,我们从偏门这里进入,主要查探三个地方。一是议事的厅堂,在这里,这里离正门较近。二是每日情报汇集的地方,在厅堂的地下。三是后院,这里是他们互相留消息的地方。”
“殿下未免知道的太详细了。”裴绍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知己知彼嘛。”夏此安看看他,“都记住了?”
“记住了。”
夏此安收起地图,“这个,行动时我是不会带着的。从新平阁出来后,我们要绕到正门处,去对面的茶楼。”
“茶楼每日人来人往,打探消息会更容易。”
“是,我们在这里停留一会儿,会再去城东的明月楼。”
裴绍怔了怔,“为……为什么要去明月楼?”
“据我接到的情报,梁国暗探多在此处聚集会面,我们要扮成客人前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接触到梁国的暗探。”夏此安看出裴绍心中所想,揶揄道,“裴长史不会,从未去过烟花柳巷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