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黑的时候,夏此安和裴绍就出发了。
公主府在朱雀街,距离车马市有一段距离,他们骑马到了马市,夏此安把马托付到一间茶舍,交了些银钱。
两人徒步走去总司的偏门。
“我已经安排了苍离卫提前探查,他们说,这里并无人出入,只是附近偶尔会有人打探,现在天色晚,我们不会引人注意。”夏此安说着指了指偏门旁边的墙,压低声音,“如何,翻的过去吗?”
裴绍后退几步,速度极快地向前跑起来,纵身一跃就翻上墙头,然后向夏此安伸出手来,声音同样很轻,“上来。”
“身长果然是有好处的……”夏此安嘟囔一句,上前握住他的手,借力也爬上墙去,“没事把墙砌这么高做甚。像公主府的那个,就很好爬。”
“高墙当然是用来防像殿下这样的人。”裴绍笑笑,跳下去。
夏此安也跟着下去,“没想到裴长史功夫不错啊。”
“怎么说也从小习武,只是近几年公务繁重,疏于练习罢了。”
“夸你你就受着,老谦虚什么。看你这身手,可不像是疏于练习的样子。”她才是疏于练习的那个人吧。
裴绍笑道:“在北地偶遇殿下又不幸成为殿下的手下败将之后,我就开始勤奋了。”
是觉得输给她一个女子很丢人吗?
“那次是我出其不备,所以才占了上风,裴长史不必放在心上的。”夏此安说道。
裴绍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心领了她的好意,“谢殿下,不过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确实是敌不过殿下的。”
被人夸奖,自然是好事,夏此安有一些开心,“哪里哪里。”
“殿下可曾与全岳交手?”
“我疯了吗去打全岳,他可是苍离卫的统领,全军上下,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他的吧。”夏此安摇摇头,“他是我的侍卫,我为何要与他交手。”
“切磋而已。”裴绍语气温柔,“先帝在时,我曾与全岳还有世子等切磋过,全岳确实很强,不过我记得,殿下若当真和他交手,也不一定会败。”
夏此安哪里会相信,“若真和全岳对上,我最多就是能应付一两招罢。那世子呢,他和你比,如何?”
裴绍很敏锐地发现这话中的问题,不是“你与他比如何”,而是“他与你比”,显然,皇后想知道的,是世子实力如何。
“殿下为何如此好奇世子的功底?”他直接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我……没有好奇啊……”夏此安也隐隐发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是你说了全岳很强,所以我自然而然问一问世子如何,哪里就不对了?”
“没有不对,是我多心了。世子他,与我不相上下。”
夏此安“哦”一声,“世家子弟,大约就是这个水平?”
“优秀的世家子弟。”裴绍纠正她。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很快来到总司的厅堂。厅堂是聚集议事的地方,如果有大事发生,那么几司的司主和阁主封程,是一定会在这里会面,商讨对策的。厅堂的背后,就是一些资料的存放之处,所以说这里一定会留下线索。
夏此安和裴绍动作轻缓地走进来,环顾四周,桌椅随意摆放着,茶杯书册没有倾倒或打碎,地面墙面也没有刀剑的痕迹,一切如常。
“没有打斗痕迹,他们应该是自己发现异常后主动离开,应该没有危险。”裴绍推测道。
是自己离开的,夏此安知道,沈沉州说的话说得明白,他们是撤离时被梁国人截住,所以总司内是不会有打斗痕迹的。
“但是桌椅明显不是很整齐,看上去像是主人匆忙离去,没有收拾。”裴绍说道。
是临时得到消息,察觉危险,所以才会匆忙撤离,这说明总司的情报运作在当时还一切正常,否则他们就不会得到消息了。但是,这么临时起意的行动,为何还会被梁国人截住呢?若梁国人已经这么密切的监视着他们,他们不会发现不了,就算没有发现,梁国人应该选择在总司内动手,而不是等在半道上下手,成功率降低,且风险大。所以说,梁国人也是突然知道新平阁总司撤离的消息的,时间短暂到他们只能在路上截住……
这样推测,就是有内奸了。
有人把总司撤离的消息告诉了梁国的暗探,所以梁国人才会前来阻截,才会打了新平阁众人应该措手不及,他们才会被梁国人抓回去。
她能猜出的事,封程一定也能推测出来。
那么,这个内奸是谁呢?或者说,根本不止一个人?他或者他们,现在还在封程的身边吗?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夏此安很担忧,她走去厅堂背后的存放资料的地方,那里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了,看样子,应该是封程他们走前销毁的。
“我们去地下看看。”夏此安带着裴绍通过暗门和密道,去到了地下收集情报的地方。
长长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以千计的盒子,每个排列都有特殊的标号,夏此安上前打开一个,卷起来的绢帛放在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什么的墨迹。夏此安合上木盒,放回原位。
他们没有带走也没有销毁这里存放的情报信息。
夏此安猜测,他们这么做一是对暗门密道的信任,二来,就是他们带不走,且销毁损失太大,所以就这样放着了,没有处理。她按照标号找到了最新放入的情报盒,打开来,里面是关于魏灵宽的一些消息,比如中毒、进京之类的。
她知道,那些关于梁国暗探的消息,很大可能是不会在这儿的,所以自己也不再去找了。
“走吧,去后院。”
“殿下其实是知道的。”
夏此安停住脚步,回头,“裴长史说什么?”
“我说,这里的人因何匆忙离开,又去往何处,殿下其实是知道的。”裴绍看着她,淡淡道。
夏此安被他的话搞得有些糊涂,“裴长史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殿下不必向我演戏。”裴绍面色冷淡。
“我……我没有……”
裴绍道:“殿下自进门起,就没有太过认真地观察房间内的细节,并不好奇也不在乎这里的人究竟去了哪里,是否发生过争斗,那是因为,殿下已经知道,这里的人是自发离开这里的,应该也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且,没有伤损。殿下一直着重在找他们留下的信息,说明殿下目前是与这些人失去联络了。我说得可对?”
“对,对是对,但是你——”
“但是我不应该说出来,我应该装作没有察觉,只是默默无言地跟着殿下就好,是啊?”裴绍似乎有些生气,“殿下不希望我参与进来,所以就算我跟来了,也不打算跟我说出眼下的情况,而是对我隐瞒实情。我知道殿下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但是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们真的能共事吗?能共同辅佐大皇子登基,让大齐继续走下去吗?”
罪名很大,可夏此安的本意并非是欺瞒他,“我没有刻意隐瞒,是……我因为魏灵宽都跟你说过了……我以为你知道……”
“这跟魏灵宽有什么关系?”
“梁太子派人袭击了新平阁在梁国的分司,这里的人,也是在得到消息后才临时撤离的,途中被梁国暗探截住,今日我派苍离卫去调查,惊扰了他们,新平阁的人也趁机逃走了。这些就是我知道的。今日见魏灵宽时,我告诉了他,他也正式答应结盟。所以,我以为,他全都告诉你了……”夏此安有一点点委屈。
裴绍叹声气,“抱歉,是我的过错。”
夏此安摇摇头,“没事,说清楚就好了,现在是危难时刻,我们自己人可不能离心。”
“我今日,还没有来得及回过府中……”
……
误会解开,两人依然向后院去,看看有没有别人留下的消息。
裴绍打着火折子,夏此安找了好久才找到挂在树枝上的布条,她仔细端详着布条的颜色和悬挂位置,心中有了答案。
“殿下可看出什么来了?”裴绍举着火折子问她。
她犹豫一下,“看是看出来了,但是……我不能告诉你。见谅。”
裴绍听完哭笑不得,“……无妨。”
两人按照计划来到新平阁总司对面的茶楼,要了一壶茶和几碟点心。
夏此安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于是吃起点心来。她看裴绍只是喝着茶,就问道:“裴长史不饿么?我们都没有用饭。”
“还好,殿下吃吧。”裴绍放下茶杯,打量着茶楼里的人。
多数人是晚饭后出来消磨时间,毕竟冬日里闲下来了,来茶楼喝喝茶聊聊天,听听小曲,也是享受。个别的呢,是来此处与人会面,谈生意的,不同于酒楼的喧闹,这里清净淡然,很适合谈话。
“没看到有异常的人,我们是不是要叫来小二问问呀?”夏此安嘴里不住咀嚼着,眼睛还盯着手里的点心块。
裴绍被她的样子逗笑,“我来就好,殿下专心吃点心吧。”
只见他拦住送茶水的小二,“请问,这茶楼对面是什么地方啊?我看大门紧闭,好像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听客官的口音是京城人啊,怎么都不知道这里的典当行呢。”
“典当行?”
“是啊,这里的典当行,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家了。别看这院子小楼不起眼,其实可是富商呢。这每日的交易,多着呢。”
裴绍点点头,又问,“可我看着,没什么人来往啊。”
“是,今日不知怎么,没开张。昨日都是有不少伙计,收拾行李向东去了,今日就没开张。”那小二也觉得奇怪,“倒是有不少人来问起,不过我也不知道,”
“什么人问过?”
“嗐,就是路过的,要不就是典当的,我也记不清了。”小二说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