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此安亲自负责了路途所有的事宜,一一安排妥当。
她因为包庇了叶心娘,所以自认为对于魏灵宵母女是有亏欠的,于是只能在这些地方多上心,稍作弥补。
裴绍对于此事倒是赞同的。他知道,夏此安心中认定的事,如若达不到,便会一直纠结不肯放下。所以,与其让她以后一直心中有愧,不如这时候多辛苦些。
魏灵宵生产之后身体恢复很好,女儿李罗期也很健康。
这一日便要启程了。
夏此安亲自去送行。
既然皇后后去了,凡是知情的人,便都不好不去,所以当时的场面很是壮观。
宫里的,出去皇后之外,还有太子、娴妃。
朝中的,裴相、大将军、张统领等等都到了。
皓兰也跟在夏此安的身后。
魏灵宵与众人告别之后,便上了车。
夏此安走到常骐跟前,再三叮嘱他万事小心。
张却和李镜源也跟常骐嘱咐了些行军的主意事项。
不知怎么,夏此安还是觉得不踏实。但是行程日期是早就与梁王商定好的,目前并未有任何异样,她也不好阻拦。
裴绍看出她的慌神,悄悄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别怕,会一切顺利的。”
“但愿如此。”
魏灵宵离开顺京的这一日,北边的战报传来,说是大兴与西北部落的战事也尘埃落定了,两方开始议和。
这可谓是近几个月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跟随战报一起来的,还有一封来自大兴王的国书。
夏此安原以为寒辰是有什么要紧事同她商议,没想到这就只是一封加注了国书徽记的家书而已。通篇都是家常,信末寒辰还问起了张栖梧的事。
“啪”地把信拍到桌上,夏此安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了?”正在处理公务的裴绍见她如此,便问道。
夏此安把信拿起来丢给裴绍,“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每天都是处理别人的烂摊子呢?李盛的孩子才刚安顿好,他又来了!”
裴绍粗略地看了一遍,笑了,“大兴王想要自己的孩子?这事与你说了也枉然,还是听听张家的意思吧。你别生气,这事我得空,去和张却商量商量。”
毕竟,孩子是张栖梧的,他若想要去母留子,还要看看张家答不答应。
夏此安在裴绍的劝解下,气消了大半。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夏此安看到了大兴郡主的书信,她揉揉眉角。
裴绍余光瞧见了,不禁失笑,“又怎么了?”
夏此安再度将信纸甩到裴绍的桌面上,“兰姝的信。”
“你与她如今已经这么亲密了?”裴绍玩笑一句。
大兴来和亲的小郡主,全名连雪兰姝,人们通常都称她的姓氏连雪。
裴绍放下奏章,拿起那信看了一遍,“她在打听,登基大典上,会不会封后?”
夏此安觉得头痛,“现在雪疾的年纪,尚且不能亲政,这大婚,怎么也要往后推一推了。”
“你便这般告诉她就好。现在年纪太小,待到了适婚的年龄,自然会立后的。”
夏此安勉强点点头,纤手拨了拨眼前的书信,却是一封也不想看了,她拄着下巴可怜兮兮地问裴绍,“我们何时去行宫避暑啊?”
宫里的规矩,每年夏日,帝后都会带着妃嫔臣工去行宫小住一月避暑,顺便也举办一些狩猎歌舞等等盛会。
今年因为宫中种种事情,所以避暑之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大行皇帝的孝期未过——”
“哼。”夏此安气呼呼,“你少拿这事搪塞我。”
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不冲突的。只要到了行宫之后,少行歌舞欢饮之事,便也无妨。
“好好,反正内府的官员不多。宫里呢,你只要带着身边的人,太子和娴妃,便也差不多了。”裴绍终是说不过她,妥协了,“这几日若是天气好,我们便启程。不过可先说好,你不许胡闹,我们对外只说是祈福。”
夏此安开心地笑了,“好!”
……
叶心娘在李盛出事之后,就一直被禁足,国丧之后倒是解禁了,可是她自认为做了天大的错事,不敢出去惹皇后不快,于是便还是一直待在自己宫里,算是闭门思过了。
其实夏此安是有些怪她的一时鲁莽,但是也不会真的责怪处罚她。
随行避暑的旨意下来,叶心娘便明白了夏此安的心意。她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接到旨意后就去夏此安宫中问安去了。
这是国丧之后,夏此安第一次见叶心娘,她消瘦了不少,人看上去也没了精气神,“你……憔悴了。”
“妾罪孽深重,片刻不敢忘。”叶心娘沉重道。
夏此安见她的样子,只好安慰她,“那件事,你确实不对,但是事已至此,哪怕是为了雪疾,你也要振作起来。”
“妾心中有愧……”
夏此安叹口气,“我保下了你,可不是让你自怨自艾,我知道你对雪疾的心和你对于他的投入,现在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要振作起来,登基大典在筹备,最晚秋初,他便要登上皇位,你的担子是很重的。”
叶心娘擦擦眼泪,点点头,“妾明白。”
“等登基典礼之后,一切稳定下来,我准你去佛堂礼佛,也好赎去自身的罪和债。”
“多谢殿下。不过,妾想要去守皇陵,陪伴大行皇帝。”
夏此安看看她执拗的神情,只好应允,“也好。”
……
去行宫前的一日,裴绍带了张却来见夏此安,她就明白,这是要谈起张栖梧的事了。
寒辰的那封“家书”,夏此安是不敢拿出来给张却看了,于是便由她来大致说明寒辰的意思。
“不可能!”张却听后,立刻反对,“根本不需要去问父母亲了,这事不可能!”
裴绍颔首一笑,“我们当然尊重张统领的意思,不过这书信,我看张统领还是写一封寄回去为好。毕竟定北侯夫妇也要知情啊。”
“那是自然,不过‘去母留子’这事,想都别想!”张却怒道。
夏此安自知理亏,也不多劝了,“如果寒辰答应接她去大兴,不知道张家,可会应下?”
张却顿了顿,“我从前听父母亲的意思,应该是不答应的。”
“这又是为何?”夏此安纳闷。
张栖梧心悦寒辰,一心都扑在他身上,根本不回头。如果寒辰能接纳她,那岂不是成全了这一对?为何张家还是不答应呢?
“我父亲为国征战一生,几十年守在北境,与大兴多番交战,怎会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大兴去呢?若是如此,我张家的功绩,不都成了笑话?”
“又不是要和亲联姻,只是暗中将张栖梧送走而已,谁会知道张家的女儿嫁到了大兴去?”
“我们知道!”张却道,“我们自己知道啊,以后,父亲、兄长还有我,我们明知这桩婚事,还怎么上战场?怎么和大兴对抗?你又如何保证,到了两国交锋的时候,寒辰不会拿栖梧威胁于我们?”
这些她自然是想过的,而这大概也是寒辰不愿意接张栖梧去大兴的原因之一吧?
“那便算了。”夏此安道,“我会回信给寒辰,让他不必再惦念这里的人。我们便当这事没有发生过,至于张栖梧,以后何去何从,都由张家说了算。”
原本激动的张却,此刻却冷静下来,“其实栖梧她,是真心喜欢寒辰的。”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夏此安对于张栖梧的感情,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也是,喜欢,又不一定要长相厮守……”张却叹息一声。
这话本是在说张栖梧,可是裴绍倒是从其中,悟到了自己的感情。
他和夏此安,如若要长相厮守,本是没有什么阻碍的。可是夏此安的身份,终究是个问题。想要留在京中,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和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
第二日,皇后与太子等人便去了行宫避暑。随行的还有娴妃,以及凤明宫的宫人。
内府的大臣们也都跟随去了。
行宫即日起由顺京城护卫军守护。
本来裴绍没有妻妾家眷,所以该是一人前往,但是夏此安做了个顺水人情给李镜源,便让裴绍把瑜城也一并带去了。
他们因为国丧不能成婚,但是总得制造机会让两个人相处吧。
因为对外借口祈福,所以夏此安不得不去登山拜佛,乞求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安宁。
祈福之后,又是狩猎,夏此安又不得不跟着世家子弟,在林间晒了两日。
好容易闲下来,夏此安又被自己宫里的这几个侍女拉着量身制衣,折腾了半日,她实在烦闷得紧,便趁她们挑选衣料的时候,跑了。
护卫军只是守在外围,行宫内也不过是偶尔的巡查,所以夏此安的行动不受限。
她一溜烟跑到了裴绍的院子里。
还在批注奏章的裴绍一抬头,看见一身素色轻纱中衣的夏此安也是一愣,一句“成何体统”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外面侍女们连连唤着“殿下”寻过来了。
看她狡黠中略带慌张的神情,便知道她是在躲这些人。裴绍无奈一笑,心道,她还是小孩心性。
“嘘!”夏此安朝着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轻巧地略过他,冲他房内跑进去了。
“你……”裴绍本想阻拦,却为时已晚。他只是怕别人看到了,要说她的闲话。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遮掩过去。
皓兰等人也很快找来他这里,“见过裴相,不知裴相可看见了殿下往何处去了?”
裴绍抿抿嘴,“花园。”
“谢裴相。”几个侍女行过礼,往花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