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匆匆来到了夏此安宫中。
一见面,便急急问道:“怎么会这样?”
夏此安面色沈静,“是我安排的。”
“你又做了如此冒险的事!万一赵文蒋真的将太后杀了,你打算怎么办?”
“将太后好好安葬啊,不然要怎么办……”夏此安淡然道。
“夏此安!”裴绍气急,竟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
门口的月离悄悄把门关上。
“明明已经解决了问题,你到底在不满什么?”夏此安问道。
她说得没错。
事情就在今日上午,便都解决了。
昨夜夏此安准许了太后去看望她的哥哥赵文蒋的请求。而今日上午,他便收到了赵文蒋刺杀太后失败的消息。
太后在与赵文蒋会面时候,被赵文蒋持利刃刺伤,幸好被及时救起。
被押在天牢已久的赵文蒋,到底怎么会藏有匕首?裴绍一想便知道是夏此安的手笔。
于是他急忙赶来问个明白。
果不其然,夏此安大方承认了。
“全岳是故意被赵文蒋抢去了匕首,而那些控制太后亲卫的苍离卫也是跟随着全岳早就埋伏在那里的。赵文蒋行刺,亲卫必然拔刀保护太后,这时候便可以借口劫狱将他们镇压。这都是我安排的。”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赵文蒋得手了怎么办?”
“我相信全岳的能力。再说,就算赵文蒋得手了,对我们来说,没有坏处。”
裴绍深吸一口气,“你该庆幸,全岳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否则,现在宗亲都会来向你兴师问罪。太后在天牢死于非命,这事非同小可。”
他这样说,夏此安也明白,自己确实很可能一失手便引来大祸……
“是我欠考虑了……”她低声道。
裴绍的态度顿时软下来,“总之事成了,这一次暂且不说,以后万不可再这样莽撞了。”
她点点头。
“那几个亲卫在何处?”
“被押在苍离卫所的地牢里了。全岳派人看着呢。”
“太后呢?”
夏此安回答道:“她受了伤,御医也已看过了。现下在寝殿歇息。”
“那好。没有旁的事,我先回内府去了。”裴绍准备要走。
“等等。”夏此安起身走近他,“那……何时对赵氏动手?现在是绝好的时机,还是要按照最初的计划,等到极乐宴?”
“再等等吧。”裴绍答她,“否则,人们难免不会把这件事联系到你这里。”
“也好。”
三日后,正是夏至。
城中一早便有小贩摆上了河灯来卖,人们往来匆忙,脸上带着欢喜。
宫里也早早地开始准备晚间宴会的事。每一台案几,每一个盆栽,每一道菜,都有人细心地检查,生怕出一丁点差错。宴会上服侍的侍女内官都是经过训练挑选出最稳重的。这一日,作为宫里大掌事的直忠和中宫主事的皓兰分外的忙碌。
夏此安依旧留在自己的寝殿,直到晚间,晚心才奉裴绍的命令来服侍她穿起礼服,绾起高高的发髻。
“皓兰呢?”她问。
“皓兰主事今日忙着呢,我们也被调去帮忙了。这不是还惦记着殿下,我才回来服侍的。”晚心道,“这宫内外的人真的闲得慌,从前见不到我们还好,今日见到了,没有一个不打听殿下的。”
夏此安看向她,“哦?你们怎么说?”
“说殿下在调养身子呗。”晚心道,“总不能说,是裴长史不许您走动的。”
夏此安一笑。
她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成了人精了,任谁也别想要探听到一点消息。
“不过,奴看裴长史和您似乎也不是闹得那么僵,为何还不许您走动呢?”
她们一直都认为裴绍是与她吵架了,这才禁足了她。
“快了,等他升任了丞相,应该就没时间管我了。”
“啊?”
夏此安笑道:“我随口说说罢了。快些为我戴凤冠吧,要晚了。”
妆扮妥当,皓兰正好来了,与晚心一起跟随车撵来到了宣池上的宝宜台。
极乐宴正是在宝宜台举行。而宝宜台的东边,便是太后的秋华殿了。
进殿前,夏此安特地问了皓兰,“太后可到了?”
“尚未。殿下有事吗?”
夏此安摇摇头,又问,“那全岳呢?可到了?”
“全统领来巡查一番,走了。”
“裴绍呢?”
“裴长史当然在圣上身边。”
进入殿内,宗亲与众臣工家的女眷,纷纷向她行礼。
上一次见这样的盛景,还是在登基大典之后呢。夏此安心里感叹。
她已经不会因为这样的臣服而感到心惊和震撼了。
一步一步走过跪拜的众人,登上首位落座,她缓缓道,“平身。”
“谢殿下。”
宴会正式开始,歌舞不断。
前殿,圣上正在封赏功臣。
这里女眷们神色各异。有的欣喜,应该是自家夫婿或者家族有人得了功赏,而有的人就愁容满面,大概是自知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在担忧了。
夏此安也懒得做戏,独自吃了几口菜,便百无聊赖地看着殿中央的歌舞表演。
她可不稀罕眼下这几个小角色的戏码,她要等待的,是秋华殿的那出大戏。
她隐隐感觉到,脱离这里的歌舞升平,在秋华殿那一边,太后赵氏,此时应该是在挣扎,痛苦地挣扎,撕心裂肺地哭喊,她是不甘于就此离开这个人世,不甘于一生荣盛却要如此悄然地消失死去……
她仿佛听见了赵氏忍痛的呻吟声,她仿佛看见了赵氏抽痛的模样……
只要那边顺利,这一场宴会,就算是圆满了。
她深吸一口气,端坐着。
果然,只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小半刻,全岳便进得殿内来了。
他直直走到她的身边,俯在她耳边。
“太后薨了。”
夏此安猛地站起身,作出一副慌张惊讶的样子,“什么?”
歌舞顿时停住。殿内一片安静。
“太后……你可告诉了圣上?”
“属下已经禀报过了,圣上此时正往秋华殿去了。”
夏此安正要迈出一步,却似是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
身边的皓兰晚心忙把她扶住。
“殿下节哀。”全岳道。
他的声音刚刚好让殿内的人听见。
丞相夫人上前一步,问道,“不知秋华殿出了何事?”
夏此安看着她,又看向众人,缓慢沉重地说道,“太后……薨了!”
众人皆是一惊,连忙都跪倒在地。
“我怕是不能继续陪伴众卿了。”夏此安说完这一句,连忙从后门退出殿堂,匆匆赶往秋华殿。
殿里有侍女在小声议论说,太后是病重这才回顺京来的,为的就是在临终前见一见亲人……
有一些老夫人,与太后有些交情的,不由得都落下眼泪。感叹太后年纪轻轻就去了……
走出殿堂,乘了车撵,夏此安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那些佯装出来的悲伤惊惧都消失不见,只剩凝重。
到了秋华殿,她越过院内殿外跪着的所有人,走如殿内。
裴绍还有圣上都已经在了。
“你们……她……”夏此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里想要问的话。
“侍女见到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全岳解释道。
这话暗含的意思是,没有人发觉赵氏死亡的真相。
裴绍看看她,又看看圣上,道:“圣上殿下请节哀。”
他在提醒罗生还有夏此安,要注意自己的情绪。
夏此安看殿内还有御医和侍女,所以微微露出了伤感的神色,轻轻依靠在罗生身边,轻泣,“圣上……”
罗生也就势拥住她的肩,安慰道:“皇后莫要再伤心了,仔细自己的身体。”
这一出上慈下孝帝后情深,演得人们都信了。
安排好了后续的事,夏此安终于回到了凤明宫。
这时候已经是寅时了。
裴绍已经跟随众多的臣工一起出宫去了。
只有全岳护送她回来。
“事情顺利吗?”夏此安坐下来,感觉自己十分疲累,但还是不放心,问了全岳一句。
“一切顺利。”全岳回禀道。
“那就好……”
全岳低声道:“属下到的时候,殿内无人。属下离开时,也并未有人看到。”
“辛苦你了。”
“臣只是为了先帝。”
夏此安抬头看了全岳一眼,明白他的想法。
先帝是因为太后下毒而毒发不治,跟随先帝已久的全岳和林公对太后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今日我累了,你也下去歇息吧。往后几日,宫里会很忙的。”
“是。臣告退。”
夏此安目送全岳远去,本想要休息,但却不敢一个人再待着了。不知怎么地,她忽然想起了初次进宫时,瑞雪死了的那一晚……
她走至门口,朝着月离道:“今晚,我可以召皓兰进来服侍吗?”
“公子吩咐,今晚可以满足您的所有要求。”月离说完,便去找皓兰了。
夏此安恍神之间,觉得裴绍还是细心的。
有了皓兰相陪,她真的好了很多。
“秋华殿的事,是你和裴长史——裴相谋划的?”皓兰一见她,便低声问道。
夏此安点点头,“你都看出来了?”
“你进宝宜台的时候,问了太后,又问了全岳统领,之后出事,我便猜到了。”皓兰抱住她,“吓着你了吧?”
“……我是有些害怕。”夏此安难得地露出软弱的一面,“今晚我总是想起来瑞雪……”
皓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我在呢……”
……
太后病逝,天下缟素。
国丧礼冲淡了极乐宴的喜悦,也推迟了大将军李镜源的婚礼。
人们还沉浸在这悲戚之中尚未缓过来,大兴的和亲郡主以及使臣就到了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