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晚,司主江升月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夏云意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去了张小将军府中。
“这孩子简直胡闹!”江升月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吵架放狠话,新平阁也是她的家,去张骁那里干什么?
“司主,需要属下继续跟着吗?”
“远远地在张府外守着就好,小心别被张骁发现。”江升月愁苦着一张脸,问一边坐着的韩晁现在该怎么办。
对方表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然后分析起来,封程所说的也是权宜之策,如果真的想让李雪疾继位,确实需要一个强力的帮手在宫里帮衬,如果这个帮手是马上就要登上皇后之位的夏此安,那是最好不过的。可问题在于,夏此安并不是真正的皇后,她不是张栖梧,万一哪天事发,夏此安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就算不被发现,在势力交错复杂又遍布阴谋算计的皇宫里,她也很难保全自己。还有张家,张家未必会允许夏此安继续顶着定北侯的名号留在宫里。强迫她冒如此大的风险做事,确有些不妥当。
江升月斥责,岂止是不妥当,简直就是任性妄为!
夏此安不是新平阁普通的成员,是封程好友临终托付他照顾的如同妹妹一样的人。那时候孩子还被追杀,身上伤痕累累,又失去唯一的亲人,深受打击。江升月把她带在身边照顾,衣食学习都由江升月打点,过了好久她才慢慢振作起来。封程让她学习阁里事务的时候,江升月很反对,但是她却很听封程的话,也不想白白吃住在阁里,所以也由几个司主带领着开始接任务。这几年,她所得分得的酬金基本都交还阁里,自己不剩什么,说要还阁里的恩情。但其实,到底是她亏欠新平阁还是新平阁亏欠她,在鹤州大战之后,已经说不清了。
尤其是她在鹤州大战时被误抓受刑,这是让江升月愧悔内疚一辈子的事。
“如果阁主真的不讲情面要赶她走,那我也退出新平阁,和她一起走。”江升月下定决心。
韩晁气得给她个白眼,“不是阁主赶她,是她……唉,再说了,你跟着闹什么呀,就别掺和了啊。”
“我不是胡闹!当初她是替我瞒下了——”
“行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当年的事了?万一被阁主或者沈沉州知道,你想过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后果!我也知道她替我抗下了多大的罪责……所以我才要跟她一起走。我不能……再亏欠她了……”江升月说着眼泪划过脸颊,现在她都还清楚地记得,她去求封程把人放出来时,夏此安的样子,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因为一寸金的毒性发作,已经濒死。江升月当时心痛到恨不得杀了自己……还好后来救回来了……不然她真的不会苟活。
韩晁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和她赔了不是,说我们都冷静冷静,再想想办法。
封程也得知夏此安去了张府的消息,他知道夏此安去做什么,不过了为了告知张骁提前那个金蝉脱壳的计划,摆脱这个身份后,她好远走高飞。
封程也很矛盾为难。一方面,玄英教余部集体自尽逼他开始复国计划,另一方面,他又不太愿意利用自己的外甥和如同妹妹一般的夏此安。
他想了很多,比如让雪疾登基是不是真的像夏此安说的那样,是在害雪疾。他认为不是,雪疾名义上是李盛的独子,从小就是按照储君的要求来培养的,以后如果没有适合的嫡子,雪疾也是极有可能成为储君,所以他不觉得这是在害雪疾。
又比如让夏此安去宫里照顾雪疾是不是真的很自私。他也不这么认为,夏此安能在宫里平安无虞地度过一个月,就同样可以在那里度过一年两年,再说还有新平阁从旁协助,绝对可以保她性命无忧。夏此安原本也就是在阁里接任务,进宫就算是一个长期的任务罢了,难道宫里的生活还不比新平阁好吗?事成之后,他会给她足以安享余生的酬劳。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明说,那就是夏此安哥哥当年的案子,如果夏此安进宫,就可以查清当年事件的真相。他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
张府。
张骁惊讶地看着这个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的夏此安,询问来意。他惊讶,一是因为现在朝堂上正吵着要弹劾夏此安,甚至有的人还提议太子登基时另册皇后,这个时候她还敢乱跑。二是因为她和他并不是可以随意拜访的关系,夏此安来,必有要事。
“金蝉脱壳的详细计划是什么?”
张骁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有没有详细计划?如果没有,我可以帮忙,如果有,我想提前。”
“提前?这可不是小事,怎么也要等登基大典之后吧。”张骁打量着她,“我听说,丞相他们决定让你在太孙和宣王之间选一个?”
夏此安默认。
“那你……选了吗?”张骁试探。
夏此安一挑眉,“莫非张家有什么好的建议?”
“当然没有。”张骁倒了茶,将杯子推到她面前,“这事随你,只要不是成王,我张家都一样拥戴。”
夏此安勉强一笑,“说回正事,我要提前计划。”
“在一切安定下来之前,我不会放你走,否则,只会引得朝中大乱。我不能冒这个险。”张骁严肃道。
“我若非走不可呢?”夏此安抬眸看向张骁,“你待如何?”
张骁笑了,“我知道你的能耐,但是那还不足以让你冲破苍离卫执金吾和京城护卫军这三道防线。你还是好好想想罢。”
夏此安听出了张骁的威胁,也明白他的拒绝,冷笑道:“你还言之尚早。”
“拭目以待!”
出了张府,夏此安忽觉身体无力得紧,四下看去竟没有一条她能走的路,悲从中来。
她的行踪被禀报至总司,几个司主正聚在一起商量她的事。
“看样子,张骁没答应。”韩晁看看封程,“接下来怎么办?”
“她一定会一走了之……”江升月心里不安。
“禀报阁主!”一个属下急匆匆跑进来,“阁主,云意姑娘她……她快马朝南出城去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猛地站起身,都没想到夏此安会真的走。
“怎么办?”韩晁问封程。
“追啊!”江升月推开他们跑了出去。
封程也迈开步子,“走。”
“等等。”沈沉州叫住他,“你有万全的把握带她回来吗?如果没有,不如我去。”
“我有一封信,她看过后,一定会留下来。”封程很笃定。
韩晁纳闷,有这样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张骁收到消息后立刻通知到苍离卫和护卫军,几方面的人马一起向南郊追去。
浩荡的队伍从几个方向会合,从南门冲出,一路延官道向南,追赶上先一步出发的新平阁众人。张骁和全岳看看封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夏此安一路策马朝南郊的山林间奔去,她以为,夜间,山林远比官道要好藏人。
事实确实如此,庞大的追击大军跟着线索在山野间寻找,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人们不得不放慢速度,以便看清周围的一切。
夏此安知道拼速度她那匹从公主府牵出来的马,是远比不上张骁他们的军马或是苍离卫的精骑,所以她弃了马,把马向反方向赶去,用来混淆视听,自己钻进树丛里艰难前行。
山里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尤其是夜里,四周昏暗,夏此安跑得太快,几次被树桩绊倒。加之临近冬天,夜里冻的厉害,夏此安衣服单薄,已经快要体力不支了。
封程派出去跟踪夏此安的人,还没有被她甩太远,骑着马在林间穿行,声音越来越近。
不可避免的,夏此安和他发生了对抗。那人高大有力,功夫上乘,而夏此安就只有敏捷灵巧这方面能胜他一筹。几招下来,那人还是被夏此安钳制住,用绳索绑在了树上。
“你输就输在,不敢伤我。”夏此安骑了他的马,穿过树林,再次进入官道。
不到半个时辰,封程他们就发现了她的障眼法,也改换了向西南去的方向。
夏此安策马狂奔许久,又冷又饿,打斗之后又赶了二三十里路,她更没力气了。她盼望着前方能有一个小村小镇,让她混进去,也好歇一歇。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看见前方有零星的火光,她加速向前。待靠近了她才发现,原来是临时扎营的军队。然而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营地外围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她,为了过来,长矛对着她,“什么人?下马缴械!”
夏此安乖乖下马,把佩剑交了出来。
“什么人?为何夜闯军营?”
士兵们眼神警惕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有什么可以的动作,他们都会在一瞬间被穿成刺猬。
夏此安环顾四周,看到李氏的军旗,还有士兵们的着装,判断这应该是附近的什么驻军,不是成王或者赵将军的残余势力,松了一口气。她动作轻缓地掏出腰间的令牌。
“我是延辉殿的人,太子妃命我出宫办事。”
士兵拿了令牌端详一阵,跑回去报信,剩下的依旧围着她。
等了很久,不见回音。夏此安正想着怎么骗过眼前这些人,继续赶路,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转过身来!”
好熟悉,是谁呢?
夏此安乖顺地转了过去,火把照过来的瞬间,她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殿下?” 李镜源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