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后短短二十多天,大齐、梁国和越国都发生了很多变故。
大齐复朝后的几天里,圣上开始重新调查当年韩王的案子,御史丞和廷尉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揪出一些当年徇私枉法的腐臣,还牵连出了宣王。宣王妃大义灭亲,主动交出了和当年案子相关的证据,这才保全了宣王府上下。朝里人人都说圣上必会对宣王严加处置,但是圣上最后还是念及手足之情,放他一马,只判了流放。
梁国自元日前就爆发的叛乱,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愈演愈烈,起义军已经一路攻进梁国南都,梁太子昏庸无能,毫无抵挡招架之力,已经被起义军杀了。人们这才知道,梁王早已病故,这期间,一直是梁太子假传王令。起义军的首领曾是魏灵宽的旧部,声称要请七王子回来继承王位。奈何边关上报,驻守北境的七王子已经失踪多时,所以梁国境内现在是一盘散沙。
越国近几日也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件,一天晚上,越国的宰执被发现死于自己府中,后来查明是一群盗匪所为。越国的宰执是三朝老臣了,位高权重,越王就是他一手扶持上位的,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越国有一句俗语,叫“不怕君王懒,只怕宰执勤”,寓意在越国,没有宰执办不到的事。也有人猜测,是不是越王忌惮宰执的权势,而下了杀手,但是这些最终都不从考证了。有一点毫无疑问,虽然没有了宰执,越王可以收回一部分权力,但是越国的势力明显大大不比从前了。
看着两个邻国乱作一团,大齐的君臣自然是高兴的。
内府的一个大臣正在和裴绍说笑,“要我说啊,裴长史真是大齐的福星,这才代政多久啊,不费一兵一卒,梁国越国就已经自乱阵脚了,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他们再作乱了。”
裴绍笑笑,“都是圣上的福气。”
“裴长史呀,这大齐文有你裴绍,武有大将军,圣上也可高枕无忧啊。以后,可还要裴长史多多照应提携啊。”
“哪里的话,我和大将军,自然也只是为圣上分忧罢了。要说提携,诸位同僚只要做好分内之事,还愁圣上他慧眼不识明珠吗?”
几个人互相吹捧一阵,到了午间,也就散了。
裴绍按照约定来德政殿见夏此安,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梁国的起义军,已经攻下了南都,梁太子已经被杀,现在正是魏灵宽返回梁国的好时机。”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和他商量的如何了,他准备走了么?”夏此安问道。
“已经说好,后天出发,大概七日后会到达大将军的驻兵营地附近,殿下可以让大将军准备迎接和护送。”
夏此安点点头,“好,我稍后就写信给他。”
“此事总算有一个结果了,也不枉费我们等待筹谋这么久。”
“不过,我暂时还不能调李镜源回来。”
裴绍微微皱起眉头,“殿下担心,梁国边境有变?”
“是啊,梁国的起义军现在正在势头上,难保魏灵宽回去,不会带着他们攻到我国的边境。所以还是让李镜源驻守在南边,以防万一的好。只希望,宁王和成王暂时不要有异动。不过,你要代我去给瑜城陪个不是了。”
“瑜城?”
“是,她前几日进宫来陪我,说起李镜源何时回来,我当时还许诺她,李镜源这个月底前一定能回来呢,现在怕是要食言了。我也没想到,这些起义军,这么厉害。”
裴绍笑笑,“无妨,她也不是急着要出嫁,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的,还是国家大事重要。瑜城知礼懂事,不会怪殿下的。”
“那就好。”
裴绍缓缓走到夏此安面前,语气轻快,“瑜城倒是和殿下亲近了许多,总是到宫里来。”
“我们投缘,我也很喜欢和她相处。”
“谢殿下抬爱了。”裴绍说道,“瑜城单纯良善,我还怕她入不了殿下的眼呢。”
夏此安总觉得他这话听着刺耳,“你的意思是,我世故奸诈?”
“臣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夏此安不理他。她已经渐渐能察觉出裴绍的情绪起伏。一般他只有生气或是做了亏心事时,才会自称“臣”的。显然现在他并没有生气,而是亏心了。他就是觉得自己世故奸诈。
“你就是那个意思,一边说着瑜城单纯,一边暗示我不要算计她,不是么?”
“臣不敢。”
“不敢的意思就是,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不会这么明说,对吧?”
裴绍突然觉得,皇后殿下有时候,也很不可理喻。
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漂亮的。
“殿下深谋远虑运筹帷幄,非臣等可以企及。”
“不用奉承。”
“越国和梁国到了如今的地步,不都是殿下的谋略。”
夏此安撇撇嘴,说到底是她做的,但是她也没想到两封信,会改变两个国家的命运。
在年前魏灵宽说要与他们结盟,让他们帮忙夺位的时候,她担心大齐的军队难以一时攻破梁国,所以给魏灵宽的旧部去了信,告知魏灵宽被梁太子追杀的事,想激起他们反叛,然后里应外合,没想到最后,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至于越国宰执,也是她在和越王通信时,越王多次抱怨宰执独揽大权,她才和越王商议要除掉宰执。她命人在越国散布,宰执府上有传世珍宝,引得盗匪前去,然后让越王的人混迹其中,趁机杀了越国的宰执。这样在之后的调查中,也不会露出破绽。
“我也是无意的……”
“殿下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都已经搅得天下不太平了。”
夏此安不说话,裴绍的话没错,这些确确实实都是她造成的。
“刘宠会在十日后处斩。殿下要去监斩吗?”裴绍突然问道。
“我就不去了,裴长史代劳吧。”
“我还以为,殿下无论如何,会自己处决了刘宠。”裴绍笑道。
夏此安白他一眼,“我去了多少次,要不是你拦着,刘宠他活不到今日。你拦着我就算了,还告诉了陆明川防备着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陆明川一根筋,他当防贼似的防我,我后来再没进得去廷尉府的大牢。”
“这样按律法处置,不是很好么?”
“算了,反正刘宠都会死,早一日晚一日的,无所谓了。”夏此安道。其实,能为韩王翻案,已经算是她为哥哥报仇雪恨了,她也满足了,冷静下来想一想,未必一定要她亲手杀了刘宠才算报仇,只要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幕后之人受到该有的惩罚,就很好了。
“我还有一事想问,殿下是与君问相识吗?”
夏此安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前几日君问带沈沉州走的时候,裴绍恰巧赶到,所以知道这事。
“相识,不熟。”夏此安说道,“听说,他是阁主的朋友吧。”
其实她与君问当然是相熟的,君问给新平阁来信,也是为了询问她的近况。君问是哥哥夏冬的朋友,曾经还带着她一起四处游历闯荡,她的武艺也是在君问的教习之下,才突飞猛进,君问算是她的师父。
“可那日,在与梁国暗探的打斗中,我见殿下使得是君家的剑法。”
没想到当时乱成那样,他还能注意到她……
“裴长史看的没错,确是君家剑法,这有什么不对吗?”夏此安佯装镇定,反问道。
“我听说,君家不收外姓弟子。这一代的家主君问倒是有一个关门女弟子,难道就是殿下?”
夏此安笑了一阵,“裴长史你还真是有趣。你都说了君家不收外姓弟子,他又凭什么对我张家高看一眼,愿意教我呢?”
“那殿下是如何习得君家剑法?”
“那裴长史之前又没有见过君问,你是如何能辨别出君家剑法?”
“自然是看过别人的招式。”
夏此安点点头,“这就对了,你能从别的人那里看见过君家剑法的招式,我为什么不能从别的人那里习得这套剑法呢?为什么一定是君问呢?”
她在不经意间偷换了概念。
裴绍被驳得无言。
“君家剑法,不一定都是君家人在练,也有别的人在练习精进。我也不是很擅长,只不过在危急关头,拿出来唬人罢了。”夏此安笑着说,“没想到,还真的吓到了裴长史。”
“殿下说笑了。”
“时候不早了,裴长史也该回去了。”夏此安笑着下了逐客令。
回宫路上,夏此安向皓兰抱怨,“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愿意见裴绍了。”
“裴长史又说了什么惹殿下生气了吗?”
“那倒不是,只是他有时候,太精明,让人讨厌。”
皓兰笑着说,“奴是头一次听说,精明还会被嫌弃的。裴长史是大齐的臣子,是您的臣下,他越是精明,您该越高兴才对啊。”
高兴,是该替雪疾高兴,他能有这样一个既精明又正直忠心的丞相。
“对了,宣王妃来信了,您回去后先看一看。”
“是吗?”夏此安惊讶,“我以为她恨透了我,怎么会突然写信给我,又不是例行问安。”
皓兰自然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殿下放了宣王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