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越国这些日子,夏此安见到了越王。
她做皇后的时候,与他有过书信往来,但是从未见过真人。
最初一次见面,是在魏灵宵的婚礼上面,她只是随行的女官,跪在距离殿上很远的角落里,也不便抬头,所以当时只是远远地瞧见越王身形高大。
之后,她跟随在魏灵宵的身边,倒是有机会近距离地看一看越王了。
见过了越王之后,夏此安才知道,宣王世子李谭毅,是与母亲更像的。而越王的容貌,则与宣王妃别无二致,或许唯一的不同,只是他的眉宇多了一丝英气硬朗。而李谭毅,便活像一个年轻十几岁的越王。
越王有才,也有爱才之德,可以看得出,越国将会在他的治下越来越好,这想必也是魏灵宽要与越国联姻的一个原因吧。
所幸,越王对待魏灵宵很好,而魏灵宵经过一番伤痛,也很珍惜现下的生活。所以时间一到,夏此安便离开了越国。
她原打算再返回梁国,但是现在的梁国已经入秋,天气渐渐凉了,她不喜欢那里阴冷潮湿的气候,这才计划着从梁国经过大齐,北上去往大兴。
原先听穆逻寒辰等人说过大兴的秋冬也别有一番景致,所以她想去看看。
只是这路途艰难,她也是乘车骑马花了快要两个月才到达了大兴。
因为她所持的路引所属胥家,名为胥婉之,所以她在进了远京城不到一日,便被穆逻发现并找到了。
“你怎知我在这里?”夏此安惊讶。
“我见过你父亲,自然知道你的名字。再说,你父亲还曾写信与我,如若你到了大兴,还请我们照顾你呢。”穆逻见了她犹如见到了爱惜的晚辈,很高兴和蔼。
“父亲不像是会开口求人的人啊……”
穆逻笑了,“我们谈了一笔药材生意,夏日里瘟疫蔓延,他帮了不少忙。我们自然要还他这个人情啊。”
“将军打算带我去何处?”
“宫里,王上已经摆下了宴席。虽不能对你“郡主”相称,但你仍是我们的贵宾。”
夏此安爽快地笑了,“好,我也好久不见寒辰,去瞧瞧他吧。”
草原上的月亮似乎要比中原的更大更圆,夏此安抬头感受着一望无际的夜空,心里顿时宁静了。
骑马到了王庭,走入宫殿,她见到了这个世上另一个与血脉难分的人。
“你比我从前见你的时候稳重了不少。”夏此安一见面便开起了寒辰的玩笑,一点也不顾及他已经身为一国的君王。
“你倒是比我之前见你的时候落魄了不少。”寒辰嘴上不饶人。
夏此安爽朗一笑,“我怎么觉得,我现在要比以前体面多了。”
寒暄过后,大家入席。
只是这三个熟悉的人,所以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你从越国来?”寒辰问道。
“是啊。正好赶上了夏末那时候,越王的婚礼。”夏此安道。
寒辰顿一顿,“越王此人,你以为如何?”
“英才。”
“与我相比呢?”
夏此安这才正视了他一眼,“你预备如何?”
她以为,寒辰打算要与越国争上一争了。
“没有,我才不会那么不自量力呢。”寒辰解释道,“我只是想要知道,在齐越梁各国的明君中间,我能排上个什么位置。”
夏此安看着他,笑意渐深了,“你能有这份心思,便已经赢了不少。”
“当真?”
“当真。”夏此安点点头。
寒辰果然,还是一个孩子。虽然大兴的孩子普遍成长得早,但长得再高也掩饰不了他的孩子心性。
“对了,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张栖梧的孩子,送来也有快一年了。
“你说辽统啊,很好,现在已经在学骑射了。”
骑射?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他才几岁啊?”夏此安惊讶。
穆逻解释道:“是一头小马驹,王上赏给他玩的。”
夏此安松了一口气,“你的王后呢?还没有着落?”
提起选后的事,寒辰很是抗拒,“我还小,选后还早着呢。”
“你的儿子都学骑射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年纪小?”夏此安翻个白眼,“你这宫里,怎么也要有一个女主人才好啊。孩子也需要一个母亲在身边。”
寒辰揉揉眉角,“以后再说吧。”
夏此安暗地里摇摇头。
“张起的女儿,当真换回去了?”寒辰忽然问道。
“是啊,否则我是如何出来的。”夏此安随口回答。
“张家也是奇怪,原先呢,冒着杀头抄家的风险,也不准她嫁,现在呢,又上赶着把她送回去了。”
“这事说起来很复杂。总归呢,跟嫁给你比起来,张家更愿意他们的女儿留在大齐当太后。”
寒辰低声抱怨道:“记恨我做甚?那些仗,也不是我指挥他们打起来的……”
“归根结底,你姓从雪,是大兴的王,但是身份这一点,与大兴征战数十年的张家便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你不会还惦记着张栖梧呢吧?”夏此安突然反应过来。
他没头没尾地在提起选后这事时说起张栖梧,莫非是有这样的心思?
“才不是,我随便问问的。是你说孩子需要母亲在身边,我才问的。”寒辰竟都怪她了。
“算了。你就算是有这个心,也做不到。张家虽然现在势力大减,但也还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你想要张家的女儿,根本没可能……”
……
在大兴的日子,她每日不是陪在辽统身边,便是去辽鸢府上看望辽鸢的妻子。
辽鸢的妻子谭雅才生了二胎,是一个儿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据说已经指给了辽统做王后。
寒辰这家伙,自己还没有王后,倒是把辽统的未来都安排好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很快要到元夕了,夏此安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寻她回去过节。
于是夏此安再次启程,赶回大齐顺京。
确如父亲胥连明信上所说,现在的顺京,每日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太后了,而是英明神武的少帝,以及丞相裴绍。
她很快便被人们忘了。
这正是她所期望的。
在顺京的街上走一走,即便碰到了不少世家的车驾,也没有一个人认出她。她好像真的变回了那个平凡的夏此安。
欢快地回到了家中,与父亲胥连明通宵讲述这一路上的种种趣事。
风华园就在隔壁,她曾起了念头动了心想要去看一看那个一直惦念的人,最后还是放下了。
既然不能有结果,不如就不要掀起一丝的波澜,对她对裴绍,都好。
元夕过后,她带了些这一路上收藏的小玩意儿,去看望了她的好友——皓兰和瑜城。
瑜城因为李镜源南下驻守,所以是独自一人料理家中琐事。见她来,高兴极了。瑜城端庄稳重了,有了世家夫人的样子,因为与夫君聚少离多,所以到如今还没有子嗣。
皓兰相反,如今儿子已经长大了。夏此安去瞧他们时,他竟还会叫“姨母”呢。夏此安很是欢喜,当即给了孩子不少见面礼。常骐虽然不知道夏此安与太后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是皓兰说她是家人,他便也丝毫不怀疑。
夏此安觉得,皓兰她是托付对人了。
没有去打扰常老将军夫妇,夏此安夜幕降临时从常府出来。一路骑马回家。
她许久没有见好友们,现在是开心得很,于是根本没有注意,从她身侧经过一辆带有丞相府徽记的马车。
而车中的裴绍,却是在车帘飘起的刹那,看见了她。
就是那一瞥,他就分外确认,那人就是她。就是已经离开一年之久的她,是他思念成疾的那个她。
“停车!”裴绍命令道。
马车还没有停稳,他便急急地从车驾上一跃而下。
这可吓坏了月离,“公子!”
“不必跟着我!”
裴绍一路朝着她的方向追过去,然而最后,什么也没有看到……
很多时候,人的缘分就是如此,所谓有缘无分……他心里忽然想起来这段话,然后自嘲地笑了。
月离追上来的时候,就见他正苦笑。
“公子可是看见……”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月离顿一顿才道,“看到了胥姑娘?”
因为他们与胥家一墙之隔,所以时常会与胥家家主碰面,他这才会称呼她为“胥姑娘”。
“罢了,走吧。”裴绍单薄的身影在元日里显得格外憔悴。
四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只有他,是怅然的。
或许连她都是欢畅的,只有他是伤怀的。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这些见不到她又没有她的消息的日子里,他像是一个行尸走肉,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
华灯之下,躲在暗处的夏此安手里握紧缰绳,口中轻唤那个名字,“裴绍……”
她在他追来时才发现了他,不过,可能是近乡情怯,她竟然下意识躲了起来。
她不敢见他,生怕自己会没有那么理智,生怕自己会打扰到他已经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