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常骐带领的护送魏灵宵的队伍,回京了。
出了这等事,常骐本就愧疚自责,奈何朝中仍旧有人抓着此事不放,屡屡向内府进言,就连夏此安这里,也收到了不少的弹劾书。
她也是左右为难。
谁都知道,这一次的祸事,并非是因为常骐的疏忽大意,匪乱横行,这是谁都无可奈何的事。要说错,也是齐梁两国的当权者太随心所欲,这才害得那么幼小的孩子丧命在边境。
想必此时的魏灵宽,也和夏此安自己一样,很不好过吧。
原本想着把这事情拖一段时间,压下来便罢。可是这一日,裴绍带了常老将军一起来见她了。
常老将军说明来意,他希望儿子的过错能受到惩处。
“这事本与他无关,他已经安全地将魏氏送到了梁国,我怎么能把这无妄之灾怪罪到他的头上,再处罚他呢?”夏此安心里过意不去。
裴绍道:“现在少帝登基在即,我们要做的事,稳住朝堂众臣工的心,如若此时因为常校尉而使得朝中不安,实在是因小失大,这也是常老将军的意思。”
“是啊,此事虽然犬子并无错漏之处,但到底也是有责任的,我常家三代忠良,不能因为此事而毁掉百年的名声,臣恳请殿下,责罚犬子,以平朝臣之心。”常老将军道。
“这……”夏此安心中纠结,她实在不愿意惩罚一个无罪的人,但是裴绍和常老将军说得对,这事如果就这样掩盖过去,会为少帝登基以及常家埋下祸根。
倒不如,现在解决。
夏此安看着常老将军,“老将军为国为家的苦心,我明白了。也请老将军代为安抚常校尉。此事风波过后,我自会补偿他。”
“臣谢殿下。”
夏此安以为这是一场两方都心知肚明的过场戏,谁成想,常老将军并没有将内情告知常骐,似乎是想要借着此事,给常骐一个教训。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
瑞临慌慌张张来禀报她,说是常骐的刑已经执行完毕了,常骐被抬出去了。
“抬出去?伤得很重?”夏此安丢下手中的书惊讶起身,“不是说好了做做样子,怎么会打出伤来?”
“殿下,行刑的人,被临时换了。”瑞临道,“我们的人,被替换下去了。这会可是真打啊!”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下令换人?!”夏此安急忙问。
瑞临顿了顿,“是常老将军……”
“什么?”夏此安很是震惊,“老将军为何……算了,常骐人在哪里?我去看看。”
“现在已经出宫了,殿下就别去了。常校尉已经往军营里去了。不过他被贬,现下在军中没有职位,张统领下令,让他暂时住在明峰的瞭望台。”
夏此安气得翻个白眼,“既然已经重伤,为何不回府中休养?还有,张却怎么敢自作主张让重伤的常骐去住瞭望台?万一重伤不治出了人命,他要怎么向常老将军交代?还不快把人拦下!”
瑞玲抿抿嘴,“殿下,让常校尉去住瞭望台,就是常老将军的意思……”
夏此安无奈至极,“常老将军这是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传常老将军进宫!”
瑞临将手里的字条递上,心惊胆战,“方才行刑时,常老将军把这个给奴,让奴转交给殿下。他说,这几日旧疾复发,要闭门谢客……”
她打开字条,上面只有六个字,“玉不琢,不成器”。
夏此安气极反笑,“这是要借我这把刀,雕琢常骐啊……”
常老将军这事做的漂亮,可是,她倒是背锅了。
“皓兰呢?”夏此安问。
瑞临战战兢兢,“方才行刑时,守在一旁,现下,不知道去何处了……”
“皓兰定以为是我故意——”
“殿下,奴有事相求!”
夏此安和瑞临听到声音后回身看去,正是皓兰。
不过,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包袱。
“你这是——”
“奴请辞。”
瑞临小跑到皓兰身边,“主事,你可不要胡言呀,这事殿下并不知情……”
“奴听闻常府不肯派人来照料常校尉,所以大掌事意欲从宫中挑选一人,跟随常校尉前往瞭望台,奴自愿先去。所以特来请辞,望殿下恩准。”皓兰跪在那里,很是坚定。
“你是不是怪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殿下。”皓兰扬起脸来,并无一丝记恨不悦,“殿下,奴明白这是常老将军的意思,奴不怪殿下。只是,常校尉于奴有恩,奴不能不报。殿下当初的救命之恩,奴自然是还不清的,只希望殿下恩准奴去照顾常校尉,待常校尉恢复,奴自会回来,服侍左右。”
夏此安心里有些失落,“你心里知道,我留着你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
“望殿下恩准。”皓兰坚持。
瑞临在一边,眼看着主事触怒了皇后殿下,却无从劝解,也是急出一头汗来。
“罢了,你去吧。”夏此安松了口。
她也是昨日,才知道皓兰这些年心中一直记挂着一个人,那便是从前救过她一次的常骐。若不是皓兰开口为常骐求情,夏此安怕是不会知道皓兰的心思了。为了安抚皓兰,她昨日告诉皓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戏,常骐必定会毫发无损。
可是今日,常骐却被打成了重伤,还要被送去条件恶劣的瞭望台养伤……
这换作是谁,都会气恼吧。
夏此安很理解皓兰,她是真心在意常骐,才会如此。
“殿下,怎么能让主事离开凤明宫呢?这……”瑞临急道。
皓兰叩首谢恩,“奴谢殿下。”说完,起身直接走了。
夏此安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怅然。
“殿下,这可……这要怎么办呀?”
“你们多关照明峰瞭望台那边的情况,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夏此安道,“还有,凤明宫的事,暂时由晚心接管,不能定夺的,去问问直忠。”
“是,奴记下了,那——”
夏此安坐回座位,俯在书案上,声音低低的,“下去吧,我乏了。”
“是。”
……
凤明宫的主事一走,宫里人人都知道了消息,大家都躲着皇后,生怕皇后的不悦会迁怒在自己身上。
然而一心想要报恩的皓兰,在瞭望台那边的日子并不好过。
常骐是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头一次遇到这样落魄的时候,加之重伤在身,前程无望,自然心情不好。
皓兰一进门,便被他一个茶杯砸了过来,险些伤到额头。随后还不等她说话,便是一声“滚”。
她没有怒气没有委屈,相反是更心疼他了。关上门,走进房间,她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放到一边,这才走到了常骐的身旁。
“常校尉身上的伤如何了?”她轻声问,生怕惊扰到他。
“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了。”常骐趴在榻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皓兰没有离开,将包袱里的药散取出来,“我带来了药,还是先上药吧,否则更难痊愈。”她伸手去触碰常骐的衣角。
“你听不懂话吗?我让你滚!”常骐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推到一边,回头怒目而视。
皓兰愣在那里。
“是你?”常骐看到她的面容后一怔,“你不是皇后身边的人么?怎么会来这里?”
“常府没有派人照顾校尉,所以遣了宫里的人来服侍,我是自愿来到。”皓兰解释。
常骐别过脸去,“我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你走吧。”
“既已来了这里,我就不会走了,除非常校尉身体恢复。”皓兰很坚决。
“我不需要!我不想有人在我身边看我笑话!你走!”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像个笑话,你又为何要这样妄自菲薄自怨自艾?”皓兰终于忍不住同他争执起来,“这一次的事皇后殿下并未真的怪罪与你,眼下的这些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只要你好起来,已然是那个意气风发前程似锦的常小将军!”
常骐沉默了。
这一次事件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常校尉,我们上药吧?”皓兰拿着药再一次走近他。
“若你是被派来到也就罢了,可你怎么想不开要来这里?”常骐低声道,“你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往后自然平步青云,多得是人奉承巴结,你何苦来这里受罪,倒平白地得罪了皇后。”
“我心甘情愿,往后如何,我也不会后悔,常校尉不必愧疚。”皓兰俯下腰,轻轻把常骐背后那些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的衣角揭起,“可能会很痛,你忍着些。”
她找来了剪刀,热水,将衣服全都剪开撕起来,擦拭了血污,这才又撒了药。
常骐疼得青经暴露。
皓兰心想:这常老将军也够狠心的……
收拾妥当之后,已经傍晚。皓兰去烧火煮饭,食材欠缺,只能凑合煮了粥,她喂常骐吃下一碗,自己也吃了些填饱肚子,这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往后的几日,皓兰便是这样,为常骐上药擦身,买菜做饭等等。常骐对皓兰的态度也渐渐转变,两人相处得更融洽了一些。
夏此安知道消息后,也稍稍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