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次日待我到时，推开门就看到了直立于窗边的宋苏砚。
他脸上没了与我调笑时的明媚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他睨着窗外集市看得入神，似是等了很久。
听到动静的他猛得转身，脸上挂笑：
「来啦?」
「嗯。」我应声。
「快坐，你不知道……」
「宋苏砚大人，直入主题吧。」我坐在他对面，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
「今日不只是吃一顿饭，对吗？」
闻言，他遣散一旁的侍从，待确认他们离开，他开口。
「此番请你前来，是为两件事。」
「你不久后就要嫁给宇文澈了。」
「这不关你……」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可以帮你。」
「我任职太尉多年，麾下将士早就和我的手足兄弟一样，表面上虽是皇家的禁军，但那禁军令牌却也在我手中。」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在你大婚那日逼宫。」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看得出你的野心。权利，财富，皇位，我都可以给你……」
「那你呢？」我打断他，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什么？」
我自问这些年来藏得足够好，不论是这座酒楼，还是我的心思。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竹桃，我希望你，在实现一切后，可以考虑考虑我。」
「竹桃……我……心悦你」后面三个字说得声音极小，可还是被我听到了。
于是我说：「好啊。」而后冲他一笑。
「我答应你，所以在我大婚那日逼宫吧。」
他似是没想到我答应的如此爽快，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知道了。」他不敢与我对视，我便盯着他那一对红润的耳朵，然后随意聊了几句我就先离开了。
我在城外的郊区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
哪怕他不来，我会赢的可能也占了大半。再不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我将手掌摊开，看着它被白日的光芒照拂，又攥紧。
不过，心悦吗？
真的会有人不去瞻仰那份权威吗？
自己造反登上皇座实在不甚光彩，你不过也是为了遮蔽这些不光彩的东西，而找个活生生的替罪羊罢了。
有了前车之鉴，我怎会犯蠢。
不过暂时合作相互利用罢了。
7
宇文澈找的高僧说，这个良辰吉日在下周。
我翻了翻黄历，发现那天是正月十五。
也好，娘亲生前最喜欢圆圆的月亮了……
正想着，一声宦臣的声音闯入了府邸「临妃娘娘到——」
她站在门前，见我不去迎她，也不恼，被婢女扶着进了屋子。
只是这次，坐在堂前主座上的是我。
我两根手指捏着茶杯，翘着腿，眼睛微眯，目光落在她日渐挺拔的肚子上：
「娘娘好兴致，大着肚子还要来拜访以后同你共侍一君的妹妹。」
「柳竹桃，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她斜着眼睛睨我。
我将茶杯内的水一口饮下：
「都是要做姐妹的人了，装什么？」
她拿起一旁的茶具，正欲倒水，只见杯具两空，然后她抬头，用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盯着我：
「不给姐姐倒杯水吗？」
「沈临韵，你搞清楚，我现在的身份是丞相府的独女，还不是你的好妹妹，让我给你倒水？」
我顿了顿，对上她的眼神：「你够那个资格吗？」
她正欲发作，我又开口：「沈临韵，你今日前来只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吗？」
她还没来得及发声
「沈临韵，那我问你个问题。」
「上辈子的我过得怎么样？」此话一出，她脸上写满了愕然，却没有答话。
「那沈临韵，上辈子沈凌霜也死了吗？」她依旧是不讲话。
沉默片刻，待她冷静下来，回了我一句话：「我不知道。」
「因为在我知道那些事情之前，我就死了。」
我眼睛稍微瞪得大了些：「你不问问我从何得知的吗？」
「我不管你是从何得知的，柳竹桃，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
她站起身，面对着我，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异常认真的神情：
「这一世的沈凌霜，你朝思夜想的亲亲娘亲」她脸上肌肉扭动，似在忍耐些什么。
「其实是我杀的。」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安静，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
「什么？」
看见我脸上流露出的愤怒，面前的女人似发疯般的笑了起来
「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好娘亲，你的沈凌霜！哈哈哈哈哈！」
「是我杀的！」她并未停止那发疯一般的笑声，只是继续说
「你要不要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她开始招呼门口的侍女拿来镜子，而后将一面铜镜置于我面前，见我看清后将镜子随手一扔。
她小心翼翼的蹲在我面前，似是笃定了我不敢对她动手
「如何？听听我是怎么下手的？」
我不应答，她也不理会，自顾自的说着：
「你府内原先是不是有个便宜买进来的小乞丐，当作丫鬟使的那个——」
「就是她，我给她塞了约莫她一个月俸禄那么多的银子，她就愿意辞去柳诀明身边的位置去沈凌霜面前装装善良。」
「上辈子，我于亡故前夕听闻过丞相府有一佳人在雪中舞了一夜，而后落下很重的病根。」
「我猜到那人就是沈凌霜，所以我让那小乞丐帮我在她喝的水里每日参杂一些慢性药，久而久之，她即便不舞，受多了寒凉也会死。」
然后她冲我一笑，「如何？小娘的故事精彩吗？」
然后她顿了顿，又笑起来，「柳诀明同你讲过了吧？叫小姨也可以。」
谁知我猛地弯下腰，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临韵，谢谢你告诉我。」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而后蹲下，眉眼弯弯地对她说：
「小姨，母亲所受之苦，我将千倍，万倍的还于你身。」
「我们，来日方长。」
随后，我招呼婢女：「翠儿，送客——」
8
成亲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宫里请来的嬷嬷替我梳妆打扮好就将我送上了轿子。
我沉着头，看盖头下的嫁衣似火。
死士我早已打点好，令我的陪嫁侍女把信号发出去，在离皇宫不远处的他们就会杀进来。
彼时的颜色定会比我身着的喜服更加浓艳。
我看着自己的掌心，握了握紧：为了我逼宫么？
可我早就做好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正这么想着，轿子已经到了地方。
只朦胧地见到一膘肥体胖的人站在远处，我便认出那是宇文澈。
他冲我走来：「走吧——娘子。」
他把后面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了些，倒是会变着法得恶心人。
天子娶亲，红妆虽不及万里，但不免有十里，幼童沿途追逐送鲜花于路段，我和宇文澈就这样走上了高堂，拜了三拜。
之后我就被送入了洞房，宇文澈请了些他当王爷时的狐朋狗友，在外与他们敬酒谈笑。
我一进门就胡乱摘了盖头，趁这个时段就让婢女发了信号。
窗外月色皎皎，在今夜格外圆润——这天该变变了。
不一会，宇文澈就喝得烂醉如泥，推开了房门。
见我乖巧的披着盖头坐在榻上，就匆忙过来将盖头掀了起来。
他眼睛一瞟床榻上的桂圆红枣，用脸颊上的赘肉挤了挤眼睛：
「好兆头！好兆头！朕喜欢，朕今日定让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娇声软语地把话接走了：
「皇上，我们交杯酒还没喝呢。」
「对，对！美人说得对！」
「妾身为皇上斟酒。」
我忍着恶心，动作连贯，挽着他那肥硕的胳膊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宇文澈那杯我是早就做了手脚的。
所以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倒在地上，嘴角挂血。
我笑了，居高临下的对他说：
「妾身斟的酒，好喝吗？」
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似是酒终于醒了几分。
「你……你怎么敢！」他颤抖着用手指着我，而后向外爬了一段，嘴中喊着
「来人！快来人！有人行刺……」
我走上前，将他踢回原位，「你不会真以为，现在能有人帮你吧？」
我恐吓道：「还不知道？我的人早就杀进来了。
现在外面怕是比你刚刚牵着的绣球还要红艳上几分——」
「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眼前人一改姿态，匍匐于我脚下。
我嘲弄的笑笑，一脚踹开他扯着我衣服的胖手，「终于认清现状了啊，皇上。」
我顿了顿，咧嘴笑了起来：「哦，是先皇。」
他眼角泛着泪光，「不——」
我一拍手：「这样吧，我今日心情好，把位置让给我，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他连连点头应允，正准备爬着去拟奏圣旨。
下一秒，我手中的刀急速的划过，只见他脖子上露出血痕。
他捂着脖子，趴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只是一脸戏谑的开口：
「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