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
那人和一来到儿子刘淑全的家，就忙得脚不沾地。
刘淑全的媳妇儿叫秀珍，是个不干家务的，刘淑全呢，上班忙着挣钱，下了班还得回家收拾东西。
那人和来的时候，就看着这家里哪哪儿都脏、都乱！
她略过正在床上嗑瓜子的秀珍，冷着脸把脏衣服、脏被单全收拾进大盆里，坐下就开始洗。
刘淑全赶紧拦着：“妈，别洗了。你先进屋，歇歇。”
那人和从盆里拎出个被头来，冲他说道：“你看看，这得多长时间没洗了？黑亮黑亮的，多大味儿啊！闻不出来啊！”
刘淑全小心地看了眼屋子的方向，听到嗑瓜子的声音停了，赶紧说道：“妈，给我洗吧，你这来了，一口气儿都没歇……”
那人和狠狠拍掉他的手。
“刘淑全，你咋这么没出息呢！你媳妇坐炕上嗑瓜子，你就在这儿洗衣服？你不是上班赚钱回来了吗？她又不上班，整天呆在家干嘛呢啊？”
刘淑全还没说话，里面的秀珍先笑了起来。
“妈——我可是大户人家的儿媳妇，怎么能干这些粗活呢？那可是正黄旗呢！”
刘淑全不由低头。
那人和气得戳他脑袋：“你怎么就这么怂呢！”
洗完衣服，那人和这才进了屋，可是一进屋，她就觉得眼前一黑。
看看这厨房，乱七八糟，啥也不洗，锅底漆黑，东摆西扔的！
猪窝啊这是。
“咋能活得这么窝囊！这也吃得下去饭！”
刘淑全赶紧递过一碗水：“妈，你刚到，喝口水歇歇。”
那人和看着那黢黑的碗，俩嘴唇瓣子一抿。
“这么脏，喝个屁！”
说完直接把水倒了，扔进大杂盆里准备洗刷干净。
“妈，你歇歇吧……”
“歇啥歇？你看看这个家，跟猪窝似的！我们是什么人家？正黄旗！那个嗑瓜子的，她都知道，你咋一点儿也不知道讲究呢？”
隔壁里屋，秀珍正在炕上给孩子穿衣服呢，听见这话，不由撇嘴，她扬声说道：“哟，你们什么人家啊？正黄旗怎么了，那是有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啊？还是有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啊？我进门的时候难不成还有八抬大轿抬我进来吗？”
那人和哼地一笑：“你想得美！我们家有八抬大轿的时候能抬你吗？就你这样的，给我们家当烧火丫头我都看不上！”
哈！
秀珍也急了，她直接冲过来跟那人和对骂：“既然你看不上我，那你当初让你儿子娶我干吗呀？你是格格，富贵命！哎哟，那你咋给你闺女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妈子啊？是不是现在老妈子都当不下去了跑我这儿来了？”
刘淑全赶紧扯她一把：“秀珍！你少说两句！”
秀珍不依不饶：“我凭什么少说两句？她给她闺女伺候孩子，自己亲孙子都不管，现在老了、没用了，发配到我这儿来了？刘淑全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妈来了，你就跟我来劲，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刘淑全一扭头，不说话了。
秀珍更是得意，她斜了眼那人和：“赶紧做饭，我饿了。”
“你！”
刘淑全赶紧拦住那人和，劝道：“妈，你别生气，秀珍就是嘴上不饶人，没别的意思！”
那人和呆呆地看着他。
就刚刚那些话，还说没别的意思？
这是她儿子刘淑全的家，咋就让这儿媳妇说了算啊？
这不是骑到刘淑全的头上作威作福吗？
可再看看刘淑全。
居然已经完全适应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咋就生了这么个窝囊的儿子！
那人和叹了口气。
“她说的没错，我现在，是连老妈子都不如了。”
说完，她就往外走。
“妈你干啥去？”
那人和挥了挥手，刘淑全想要追上去，谁知秀珍不知道啥时候靠在了门口，见状直接威胁道：“我看你敢去。”
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处荒坟。
这是那人和丈夫的坟，已经很久没人整理了，旁边还被石头砸了个坑。那人和给它抹平了，这才坐下来，对着荒坟说话。
“你在那边儿过的咋样啊？”
“我这心里堵得慌，想找你来唠唠。”
“淑霞那孩子……明中，得了病，治不好。我不认，就想着法儿地想给他治好……淑霞说我瞎折腾，不让我管。”
“不让我管，那我就走吧。又来儿子这里了。”
“儿子不中用，儿媳妇也跟我龇牙咧嘴的……”
“你倒是好，早早就走了，就留下我跟孩子，多少次，我把那绳子挂在房梁上，想着脚一蹬就一了百了了……可还是舍不得啊。”
“这俩孩子，就没一个懂我的。你也是，你说你走那么早干嘛？我现在心里堵得厉害，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人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这荒坟絮叨，她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苦，说着两个孩子家庭各自的不容易，终于再也忍不住，趴在坟堆上痛哭起来。
夜深了。
那人和还是回到了刘淑全的家，她也不进屋，就坐在院子里看星空，刘淑全也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来，闷闷的不说话。
那人和说：“你爸走的时候，你才三岁，淑霞还在我肚子里，我每天都盼着你长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我，保护妹妹。可你看看现在，你能保护得了谁啊？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成天给人当驴使啊！”
一听这话，刘淑全还不乐意了。
“妈，秀珍脾气是不好，嘴巴也厉害，但对我对孩子，还是一心一意的，我也没什么本事，她能一心一意跟我过日子，我就满足了。”
那人和看他，咬牙道：“那也不能让她骑你脖子上拉屎！妈看不得这个！妈辛辛苦苦地拉扯你长大、给你娶媳妇，不是让你受气的！”
刘淑全却说：“妈，过日子不就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吗？一家人，说啥受气不受气的，那宪平还受淑霞的气呢，你咋不说呢？”
那人和愣住了。
刘淑全能说出这话来，实在是让她惊讶。
这小子，他没救了！他已经心甘情愿地变成秀珍手里任劳任怨的驴了！
“得！我算是看出来了，啥话都跟你说不明白！”
“你压根就听不懂好赖话啊你！”
这啥破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