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明大叫道:“前辈!前辈!”他又何尝不知,再喊再叫亦是枉然。暗自叹息,把一壶竹叶茶一饮而尽。五斤茶进肚,只觉肚子发胀,不禁打两声饱嗝。却有丝凉气,从胃里蔓延全身,甚是清凉爽快。仿佛身子腾空飘起,有种飘飘欲仙,嫦娥奔月之感。不免赞道:“好茶!”
忽听门外有人喊道:“掌门!掌门!”淳于明听出是青阳青云的声音,忙把《秋月映泉剑琴曲》装进怀里,拿起玉萧,打开院门,走了出去。青阳见淳于明走出,大喊道:“掌门在这!”淳于明只见三十来个弟子都已来,甚至朱淑妍也来了。上前笑道:“不是不让你们来?”青阳道:“掌门,天都快黑,你还没回来,我们担心你,才……”
淳于明哈哈一笑,道:“我只是在这睡个好觉,没有任何事,有劳诸位挂念。”青云道:“那掌门见到那个老先生没?”淳于明想起清丰的话,不让自己跟任何人说见过他。摇头道:“没有,我来时并未见任何人,估计那老先生早已不在此地居住。”见弟子们还想再问,可淳于明不想再说谎。忙道:“好了,咱们快回去,明日继续赶路。”说着率先走了。
来到朱淑妍身前,拱手道:“郡主有礼。连你也大驾亲临,来此寻我。在下真是诚惶诚恐,感激不尽。而且承蒙郡主教在下一曲梅花弄,让在下受用无穷。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郡主不是想成为一代女侠,行走江湖?我想我已可帮郡主实现这个愿望。咱们先回客栈,待会送你个礼物。”说罢便走。
朱淑妍摸不着头脑,他能有什么礼物送给自己?难道是在这竹叶林发现什么名贵石头?捡到一块上古奇石?却又为何说什么自己想成女侠的事?他到底想送自己什么?越想越想不到,越想越心痒难耐,忙快步追去。却见淳于明已骑上自己等人来时骑的马,往曲阜城行去。
淳于明回到客栈,便紧锁门窗,打开那本秋月映泉剑琴曲。笔劲如苍松,字迹如云卷,甚是赏心悦目。翻了几页,发现果然是本剑琴曲。比方说丹田之气如何配合转音,发出内力。每一个音律,每一个转音,都有详细的注解,运功法门。宫音如何转,内力怎么发。商音怎么转,内功如何运。淳于明爱不释手,忍不住拿出玉萧,试奏起首段。本来这首剑琴曲,没有一定的乐曲天赋,别说把曲子发出功力,连转音都转不过来。本是极低的抑音,忽转到极高的扬音。淳于明试着按照朱淑妍教他的转音方法,转了三次才转过来,只觉甚是绕口。好不容易上气不接下气的把首段奏了一遍,却听门外众合一门弟子闲谈着陆续回来。
淳于明并未出去见他们,而是一心沉浸在这首剑琴曲,又再奏首段。而这一遍已通顺许多,并未有初次那般断续顿挫。淳于明深感满意,精神也越来越好,奏起第三遍。等奏到第五遍时,已快较为顺畅的吹奏下来。
却听门外有弟子道:“怎么突然觉得好困?”有弟子附和道:“是啊!掌门这曲子怎越听越困?”又有弟子道:“不行!我坚持不住,得去睡。”吱的一声开门声,又是哐的一声关门声,那弟子便去睡。
淳于明暗叫不好,我一心练曲,忘了此曲一经吹奏,便伴随内力发音,已产生琴剑的威力。心下暗自惭愧,又不免甚是欢喜,有种如获至宝之感。其实他不知,他还没完全掌握如何配合音律发出内力。若让清丰奏这首段,恐怕那些弟子听到第一遍,连回房躺床上睡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倒地不起。
淳于明听门外弟子都打着哈欠,各自回房睡觉,便偷偷溜了出去。刚到西门城外,即展开轻功,朝着远处的小山纵身而去。看山跑死马。淳于明没想到这山这么远,竟有六十多里。不过他还是跑到山上,以免剑琴曲发出威力,无心中害了他人。登到山巅,见已月明星稀。静下心来,借着月光看着曲谱,一段一段的练下去。
等到次日日出东方,他还在山顶之上。只觉自己顺畅流利的演奏一遍此曲后,丹田中竟生出一股内劲。原来秋月映泉剑琴曲也是一种武功,每练一遍,都会增加一些功力。当年武当显圣真人张三丰,传言活了二百多岁,恐怕便有助于这剑琴曲,滋身补体,益寿延年。而清丰不知能活到一百几十岁,再也没人知晓。因谁也不知接下来他会去何处,继续过他隐居避世、安然余生的日子。
淳于明实在从未这么热爱过曲子。连学梅花弄时,他也没这么废寝忘食。三顿饭没吃,一宿没睡,还想接着练。但他并非不知,倘若再不回去,弟子们肯定着急,说不定又不知跑何处寻他。于是收起曲谱和玉萧玉笛,展开轻功,回城而去。
可回到客栈后,只听鸦雀无声,但细细听去,却又听到不少人的轻鼾。淳于明此时还不知这些人从他走时入睡后,直到现在都没醒。谁都不知他什么时候跑出去,什么时候跑回来。连掌柜和小二,都睡到现在没醒。淳于明悄悄回到房间,便即睡下。
淳于明醒来时已近午时,而这时客栈的人基本都已醒转。众人都觉奇怪,青琳道:“咱们怎都睡这么久?是不是撞鬼中邪?”青颖道:“每日我睡三个时辰,便觉从不劳累,精神很足,怎昨日差点连睡一天一夜?”青阳道:“何必大惊小怪?咱掌门睡到现在还没醒。以他的功力都能睡这么久,咱们能有什么事?”青云道:“估计是咱们近日都累,才至睡的这么沉。”青泺道:“也许。”
“吱”门被推开,朱淑妍已穿戴整齐,画好妆容,仪态万千的走出,道:“诸位哥哥姐姐都在。”众人齐道:“郡主早。”朱淑妍道:“我还以为只我一人睡到现在,原来大家都这样。”青泺道:“那可不一定!有人睡到现在还没起。”青琳坏笑一声,大叫道:“掌门!太阳晒到屁股了!”
淳于明哭笑不得,起身去打开门,道:“其实我早醒了,便是想听听,你们会不会趁我睡着,说我坏话。”众人先是行礼,接着青琳道:“我可没说掌门坏话,我是在喊你起床。”青泺道:“对!是我说的!我就是想说你懒,昨天还说什么今日一早启程赶路。你可倒好,带头睡到现在,今天到底还走不走?”淳于明道:“当然走!再留曲阜已无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不过我们不必着急,还跟以前一样,慢慢悠悠的按时抵达京城即可。”青琳喜道:“太好了!前面便是济南。等到济南,我们多玩两天,我坐庄。”
淳于明疑惑道:“为何到济南,你便要坐庄?”青阳笑道:“掌门有所不知。青琳的老家在济南,还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有个男弟子忽喊道:“青平。见你岳父岳母的时候到了!”众弟子霎时哈哈大笑。青琳气道:“青安。你再乱说我跟青……反正你再乱说,我请谁都不请你。”那起哄弟子青安忙道:“师妹放心。为了你和青平师弟的幸福,师哥甘愿自我牺牲,自掏腰包。”青琳气道:“你……我打死你。”二人追逐打闹去。
淳于明不禁看了青平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我们便去济南拜访一下青琳师姐的父母。等到济南,我们再好好玩两天。”众弟子喜极大叫道:“好呦!”一行人吃罢午饭,便即赶路。待次日下午,便到济南。
青琳俗名叫霍琳琳,他父亲开了一家镖局,霍家镖局。生意不算太大,但在齐鲁一带小有名气。青琳也算将门虎女,自幼习武,聪明可爱,才被合一门已故女长老柳泰红看中,收为入室弟子。
青琳回家之心亟不可待,已快马加鞭,提前回到济南,又带着其父霍东华,其母董小翠,还有镖局的一些人在济南南门等待。淳于明跳下马车,忙上前道:“霍镖头有礼。”
霍东华天命年岁,右手把玩着两颗玉核桃,满脸笑意,中等身材。道:“淳于掌门,老夫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淳于明道:“不敢当不敢当。”霍东华道:“小女顽劣,以后在淳于掌门门下,有劳淳于掌门替老夫多加管教。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千万不用顾忌老夫。”淳于明道:“岂敢岂敢。青琳师姐活泼大方,虽然年幼,但极其懂事,经常照顾诸位师兄师姐,可是合一门最善良可爱的弟子。”青琳笑道:“听见没?我们掌门都说我最懂事,谁会打我骂我?”
青琳娘亲董小翠姿色还是有几分的,但或许衣食无忧,不免有点发福,道:“人家淳于掌门那是客气话,你还却之不恭。有当着别人面,这么夸自己的?”淳于明忙道:“霍夫人,在下绝非客气话。青琳师姐的懂事活泼,善解人意,乃有目共睹。有青琳师姐给我们开开玩笑,逗逗乐子,这再枯寂的路程,都充满趣味。”
霍东华哈哈一笑,道:“只要小女不给淳于掌门添麻烦,老夫便快慰。而老夫早已给诸位备好酒宴,给各位接风洗尘,咱们快快进城。”淳于明拱手道:“有劳霍镖头。”
朱淑妍未下马车,且她已给青琳交待,不必说自己是郡主,以免过多麻烦。所以青琳只是告诉父母,有一位武林中的小姐也在同行。可霍家镖局的耳目,在齐鲁一带可是不少,自然知道齐王爱女,昭玉郡主与他们在一起。但女儿既然这么说,绝对事出有因,也不拆穿,先看看再说。
走马观花,一路闲谈。啰啰嗦嗦到达霍府,天色已逐渐黑下。一行人直接去吃酒宴,首座自然是合一掌门淳于明,坐陪的是霍东华,还有霍西华,霍南华,霍北华,他的三个兄弟。董小翠、青琳坐陪朱淑妍。其它便是男镖师陪男弟子,霍家兄弟的女儿或是其它女眷,陪着诸位女弟子。
先喝几杯亮门酒,再喝几杯相敬酒,又喝几杯由头酒。淳于明已三斤酒下肚,却无一点醉意。只不过鲁地的酒,都很烈,有点辣肚子。
霍东华道:“淳于掌门威震武林,武功盖世,更是朝廷侯爷。前程似锦,不可估量。老夫不敢高攀,但小女性子较野,一般人家,都喜欢安生姑娘,在家养养花,刺刺绣。小女或许随我,痴迷武学。以至承蒙柳长老格外宠幸,才有福气拜入合一门下,但柳长老和柳掌门……呃。老夫的大女儿,二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唯独这小女儿,是老夫心中一块放不下的石头。淳于掌门江湖朋友众多,若哪门哪户的公子还未成家,望淳于掌门能看在老夫的份上,给小女找个好婆家。”
淳于明道:“这个……霍镖头。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指人为亲,但江湖中人,向来讲究意气相投,志同道合。我看霍镖头不必为青琳师姐担心,说不定哪日她自己便带着您的乘龙快婿,来给您磕头下聘礼。”
霍东华与他三兄弟相视一眼,道:“难道小女……已找到人家?”淳于明道:“这……霍镖头得亲自问她,我不便问。”霍东华喏喏两声,道:“好好好,喝酒喝酒。淳于掌门,老夫再敬你一杯。”五人碰杯,各自饮下。
霍家虽在齐鲁一带小有名气,但开镖局乃是正经生意,从不与人结仇,和气生财。自然不会提什么武林恩怨,江湖仇杀。而且就算提,也只是提提,帮女儿报杀师父之仇,有心无力,不提也罢。
酒足饭饱之后,基本都已散场。朱淑妍和众弟子各自回房,而淳于明是青琳掌门,霍家四兄弟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如果不把他灌醉,似是自己没陪好客人。所幸淳于明脑子灵光,装醉让人搀着回房。待送他那个镖师带上门离去后,淳于明便从床上坐起。但其实喝的还是有点多,头昏沉沉的。心想眼下也没什么事,于是装醉却成真醉,直接睡了。
次日一早,淳于明刚吃过府上丫鬟送来的早饭,正在喝茶,却听见敲门声。起身过去打开房门,果然还是人未看见,香气先闻。拱手道:“见过郡主。”朱淑妍道:“免了。”淳于明见她好像脸色不好,道:“郡主……找我有事?”朱淑妍蓦地瞪大一下眼,道:“淳于掌门当真贵人多忘事!好!既然你只是给我开个玩笑,那你当我没来。”转身欲走,却又停下,道:“有人口口声声说要送我礼物,却送两天还没见到,现在竟还忘了。就你这诚意,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礼物,本郡主不要了。”转身便走。
淳于明这才恍然,忙上前拦着,道:“郡主恕罪。这两日一直在赶路,刚到济南,便到霍府,我真是一直没有机会,所以才……”朱淑妍愤愤道:“我刚才若不提醒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再提此事?既然你的诚意这般欠缺,为何在竹叶林乱说大话?”
淳于明道:“不是,郡主,你当真误会。我真是一直没机会送给你。这样!你先去霍府门口等着,咱俩找个僻静之地,我把礼物交给你。”朱淑妍脸不禁一红,道:“僻静之地?你……你想干甚?”淳于明察觉到她的异样,忙小声解释道:“郡主别多想。只是在下想送郡主的礼物,不能被旁人知道。而且郡主也别说是我送你的,你且说你本来就有,或是你父王给你的。”
朱淑妍呵道:“放肆!”淳于明一愣,随即幡然醒悟,道:“恕罪恕罪。在下绝不是故意占郡主便宜,冒犯郡主还有王爷。我……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有劳郡主先去府前等我,咱们边走边说。”朱淑妍道:“送个礼物这么神秘,还怕让人知道?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也罢。本郡主不跟你计较。不过你可得快点,若让本郡主等急,我可不收你的礼物。”转身走去霍府大门。
淳于明微微苦笑,回房取出玉萧玉笛和秋月映泉剑琴曲,即去找朱淑妍会合。找辆马车,好说歹说,没让闻讯赶来的霍东华和青琳给他和朱淑妍配送车夫。于是淳于明驾着马车,带朱淑妍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