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淳于明醒来后便穿衣洗脸,把秋月映泉剑琴曲和极天两仪剑两本册子,拿出来又翻开瞧了瞧,确认无误后,装进怀里,便打开门准备去见正虚。不过刚打开后,忽瞧见正虚端着拂尘背对着站在门口,而于洪提着菜篮陪正虚一起站着。
听到开门声,正虚回过身,朝淳于明走了几步。拱手作礼,笑道:“淳于掌门,贫道昨晚入睡稍早,不知淳于掌门光临武当,有失远迎。贫道在此,给淳于掌门赔罪。”
淳于明忙笑着走出门,躬身还礼道:“岂敢岂敢。小子未提前通知道长,冒昧造访,还请道长不要见怪。”
于洪笑道:“我昨晚一宿没睡,一直守在家师门前。待家师刚睡醒,便立即前去通报。而家师已批评在下,怠慢贵客。在下惭愧不已,后悔不安。而在下和家师担心打扰淳于掌门休息,已在此等候半个时辰。恐怕给淳于掌门带的饭食,都已凉了。”
淳于明一愣,叹惜道:“道长,你喊醒我便是,为何却在此……哎呀!晚辈真是诚惶诚恐。”
正虚笑道:“淳于掌门不忍打扰贫道入睡,而贫道如何能打扰淳于掌门休息?其实咱们也不不必再争执这客主俗礼。洪儿,快请淳于掌门用早饭。”
于洪应道:“是!”忙走进淳于明客房,把饭菜摆在桌上。包子、咸菜、米粥。
于洪道:“饭菜简陋些,还望淳于掌门多多担待。”淳于明忙道:“岂会岂会。我最爱吃的便是包子,最爱喝的便是米粥。”于洪道:“那淳于掌门快些用饭。你带来的门人弟子,我也已派人给他送去早饭,淳于掌门不必挂怀。”淳于明拱手道:“如此多谢。”
正虚用个眼神示意于洪退出房间。于洪带上门后,便守在院子里。淳于明请正虚坐下,边吃边聊。不过都是些闲话。等淳于明吃完,正虚笑道:“淳于掌门此番前来,可是与贫道讲坛论道?”
淳于明道:“能亲耳听道长讲坛论道,可是晚辈的福气。不过晚辈此次贸然造访,其实是想归还武当两样东西。晚辈担心自己保管不好,斗胆有劳道长安置保管。”说着从怀里摸出册子交给正虚。
正虚脸带疑惑,接过一看,登时一惊,拿着两本册子的手都有些颤抖。翻开极天两仪剑谱,眼睛瞪得老大。连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正虚道长,说话竟微微发颤,道:“这……这是……清丰师叔……”合上极天两仪剑谱,又打开秋月映泉剑琴曲,看了几页,霍然站起,大喜道:“是清丰师叔!是清丰师叔!淳于掌门,你何时见过清丰师叔?他老人家还健在人世?身体好吗?在哪居住?为何不回武当?”
淳于明虽早知以正虚的深智绝慧,定一猜便能猜中这两本秘籍的由来。只是自己既已答应清丰,如何能泄露他的行踪?站起身,拱手道:“请道长恕罪。晚辈曾答应过清丰前辈,绝不透露他老人家的行踪。我只能告诉道长,他身体很好,十分健朗,道长不必担心挂怀。”
正虚有些错愕,随后问道:“不知为何清丰师叔,会把这两本秘籍交给少侠?”
淳于明想了想,道:“其实我是……”把听闻乐曲杀人,有缘碰到清丰,并与之交手,见自己剑法威力不足,传给自己极天两仪剑。并且自己已学会极天两仪剑,而且还已学会剑琴曲,并把它传给别人。但只字未提在哪相见等与清丰行踪有关的任何信息。
正虚听完苦笑道:“清丰师叔果然还是老样子,厌恶俗事,也不太待见我这个徒侄。说我沉迷炼丹制药,追求什么长生不老,追求一些莫须有的空。清丰师叔不愿亲手把此剑琴曲和剑谱,择武当弟子传授,恐怕便是不想再见我这个徒侄。既然清丰师叔亲自把这两本秘籍传于少侠,贫道和武当上下自然无话可说。再说少侠竟这么快便把此两本秘籍交给武当,贫道深感少侠大恩。其实贫道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他却有意躲着我们,所以直到今天,贫道也无缘得知清丰师叔所在何处。只是少侠为何却会遇见他?哦!对了。少侠已答应师叔,关于他行踪之事,绝不能对旁人多提一个字。贫道便不再问,以免让淳于掌门为难。而清丰师叔竟还乐在人世,身体健朗,真乃武当一件幸事。若他能回武当对贫道耳提面命,那可是贫道和武当上下的福气。只是当年贫道师父清冲道长本是把武当掌门之位传于清丰师叔,可清丰师叔厌恶俗事,亲近自然。过没多久,便把武当掌门之位传于贫道,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贫道执掌武当门户二十多年,每日不在思念着清丰师叔,多希望今生能与他再见一面。不过现在看来,未免有些奢望。但清丰师叔既肯托少侠之手,赠予清丰师叔毕生心血。看来清丰师叔,心里还有武当。淳于掌门,贫道恳求淳于掌门务必在武当多留几日。贫道先把两本秘籍保管好,再来感谢和招待淳于掌门。”说罢竟自己推门直接走了。
淳于明正想说自己这就告辞下山,已来不及,只好坐下安心等待。不过想起刚才正虚那情不自禁,发自肺腑的喜悦,不免心下也有喜意,替他高兴。
过得片刻,慕君走了进来。但衣衫邋遢,白如雪的面肤,抹的黢黑。她道:“东西还了?”淳于明站起身,道:“是。正虚道长已带走妥善保管,待会我们便告辞。”慕君点了点头,道:“记着快点。别忘了我爹当年为夺回本教化融神功,曾血洗过武当,万不能让武当中人知我在这里,我回客房等你。”说罢自顾自走了。
淳于明心想:慕君此番随自己前来武当,可谓以身犯险,决不能让她有事,待会务必马上告辞离去。
又过片刻,正虚笑容可掬,怡然自得,左手拿个朱木瓶,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道:“淳于掌门,贫道冒昧失陪一会,还请淳于掌门多多包涵。适才贫道特意去为淳于掌门取来,贫道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的归元丹,吃了滋身补体,益寿延年。而贫道炼此丹药二十年,耗费无数时日,只成功练出十九颗,自己吃了十五颗,还剩四颗。贫道实在无以为谢淳于掌门不远千里,归还武当两本秘籍。还望淳于掌门万不要推辞,定要笑纳。”说罢硬塞进淳于明手里。
淳于明忙想把手里丹药归还,正虚却大退两步,双手背在身后。淳于明急道:“道长,这神丹晚辈收不得。且不说道长二十年来,只练出十九颗。单说炼成功一次得七七四十九天,晚辈就万不敢收。这归元丹可是道长历尽艰辛,呕心沥血炼制,晚辈何德何能,配吃此等仙丹妙药?”
正虚叹道:“不瞒少侠,七七四十九天还算少的。贫道有次炼制半年,却还失败,最后被贫道还炉重炼。而皇上、太师还曾多次派人向贫道求药,贫道都找借口婉拒。只因这归元丹确实付出贫道数十年心血,贫道实在舍不得轻易交给旁人。不过淳于掌门乃贫道的忘年之交,于公于私,贫道都得拿出此丹,与淳于掌门分享。淳于掌门若信得过贫道的炼药道行,这便服下。倘若不信,担心服下损害身体,甚至中毒。贫道再去拿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至上灵药,武当妙神丹送给淳于掌门。不过贫道保证,一百瓶江湖虚传的吃进肚内,可增强内力的妙神丹,也比不上这一颗归元丹。”
见正虚说的煞有其事,脸上又充满真诚,淳于明登时还真想尝尝这归元丹到底是什么滋味,不免有些犹豫不决。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江湖方士,炼制的丹药,虽说本意不是炼制毒药,却总用些稀奇古怪的材料炼丹,吃进肚内,不久便毙命。有多少人不知乱吃所谓的仙丹,去阎罗殿做鬼。
而正虚见淳于明归还之意并不似刚才那么强烈,趁热打铁道:“淳于掌门,你若信得过贫道不会害你,你这便把四颗一起服下,再睡上一觉,你便知贫道对淳于掌门道谢的诚意。而且贫道已亲自服过十五颗,绝对有益无害。”
淳于明实在有些心动,毕竟他还从未吃过“仙丹”。想了想,道:“多谢道长美意。晚辈当然信得过道长。不过这丹药甚是贵重稀奇,平生难得一见,晚辈斗胆尝一颗。毕竟晚辈凡夫俗子,多服道长神丹,简直暴殄天物。”
正虚道:“一颗恐怕以淳于掌门的修为,功效难以发挥一二。其实一次服五颗,效果最好,但贫道现在实在没有第五颗。只好等日后,贫道对炼制归元丹炉火纯青,再请淳于掌门服用。”
淳于明思索再三,道:“那……晚辈可吃了。”正虚笑道:“快吃。贫道拿来不正是让你吃的?”淳于明深深一揖,道:“多谢道长。”打开瓶塞,把瓶里的四颗丹药倒出。都有大拇指盖大小,朱红朱红,闻着有股草药香气。
正虚一扬手,道:“请!”淳于明点了点头,把四颗一下全扔进嘴里,也没品位,一仰脖,生吞进肚里。只觉硌的嗓子甚是难受,好像被卡在喉咙一般。刚想喝水冲冲,正虚忽道:“不可!归元丹一触水,功效大打折扣。”
淳于明只好作罢。过没多久,只觉浑身燥热,双脸颊烫的难受。抬手一看,双手通红。低头一看,脖子通红,胸膛也通红。痛苦道:“我好热。”正虚笑而不语,蓦地一指点来,正中淳于明膻中,淳于明登时不省人事。
待淳于明只觉全身热乎乎的醒来时,口干舌燥,嘴里好似吃进沙子,甚是苦涩。忙跳下床,抱起茶壶,一口喝完,才觉没那么渴。不过没多久,淳于明只觉丹田有股热气,经久不散。竟自行流转向四肢各个穴道,各条经脉,最后与他本身内力,融为一体。淳于明大喜,心道:这归元丹果然神奇!真有滋身补体,强筋健骨之效。
“咚咚咚”忽听有人敲门,淳于明忙走去打开房门,竟是慕君。她道:“你终于醒了?我喊你半天。”
淳于明一愣,抬头一看,还是大白天,又不是深夜。疑惑道:“我睡很久?”慕君道:“已两天两夜。”淳于明瞪大眼,道:“两天两夜?这么久?”
慕君没好气道:“你以为?前天此时我来喊你,本担心你出事,想推门进去,却碰到于洪。说正虚给你吃了难得的灵药,你睡着了。我便没多说,回房去了。而昨天我又来喊你,于洪又来说,正虚断定你明日才醒,我便又再等一天。不过今天我心想应到时辰,便又来喊你,你果然醒了。正虚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这么大药劲?难道是妙神丹?”
淳于明笑道:“不是妙神丹,是归元丹。但药效却比妙神丹强上百倍……”
忽听有人道:“淳于掌门醒了。”淳于明闻声一看,正虚带着于洪缓步而来。淳于明忙迎去行礼,道:“道长有礼。晚辈得道长赐予灵丹妙药,受用不尽,真不知该如何感谢道长。”
正虚微笑道:“这归元丹,是贫道感谢少侠的,何须少侠反谢?只要少侠服下归元丹,觉得此丹对少侠内功有所帮助,便是对贫道炼药道行的肯定。不过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淳于掌门应允。”
淳于明忙道:“晚辈正愁不知如何感谢道长,还望道长赶快示下。不管何事何物,晚辈绝不推辞。”
正虚笑道:“其实贫道想要的是淳于掌门十合香的配方。贫道甚觉十合香乃神奇之物,既可抵御外敌,又不伤人身体性命,又可治疗失眠、难以入睡等疑难杂症。不知少侠觉方不方便?贫道愿用归元丹秘方作为交换。”
淳于明心下顿宽,心想:本还以为是何难办之事,这不对自己轻而易举?笑道:“当然方便,我这就写给道长。不过归元丹的秘方晚辈决不敢要。道长炼制二十年,才炼成十九颗归元丹。晚辈恐怕以己身的微末道行,炼上一百年,一颗也炼不成,所以晚辈便不糟蹋道长的神妙秘方。”说着跑回房内,取出纸笔,写下炼制十合香的十种草药名和制作方法。
而这时正虚、于洪便已走进房内,慕君却躲回自己客房,她可不想暴露身份。正虚接过十合香配方,喜道:“果然神奇!竟是这十种草药。只是……这……惭愧惭愧,贫道实在孤陋寡闻,这其中有三味草药贫道连名都没听说过。”
淳于明思索一下,道:“或许有些草药,中原与西南叫的名字不一样,并非道长不知。但说实在话,晚辈来到中原数月,也去过一些深山大泽,却从未见过这十种野生草药,恐怕西南才有。”
正虚怔怔出神,木讷的点了点头,把配方叠好收进怀里,又把一个信封递给淳于明,道:“这是贫道归元丹的秘方,望淳于掌门不吝笑纳。”
淳于明忙后退两步,道:“不可不可,晚上绝不敢收,而且晚辈收了也是白收。不瞒道长,十合香只是在下偶然所创,并非对炼丹制药特别喜爱,情有独钟。还望道长明鉴,另择贤明,传此秘方。”
正虚略感失落,道:“实乃憾事!以淳于掌门的天资聪慧,心无旁骛,能耐得住煎熬,受得住寂寞,实在适合炼丹制药的枯寂乏味。但淳于掌门志不在此,贫道不便强人所难。只当贫道占淳于掌门一个大大的便宜,容贫道日后再想方答谢。”
淳于明道:“道长实在太过客气,这本是小事一桩。晚辈对这个谢字,实在愧不敢当。不过晚辈此番来武当的使命已然完成,晚辈这便与道长告辞。”
正虚道:“何必走的这般着急?淳于掌门光临武当,贫道还未招待淳于掌门。而淳于掌门却在武当睡了三天,便即下山。贫道实在惶惶不安。贫道还望少侠多留两日,容贫道一尽地主之谊。”
淳于明笑道:“多谢道长美意。只是晚辈与合一门诸位师兄师姐有言在先,要比他们先回到合一门,以便接应他们,所以晚辈还得尽快赶回合一门,实在不能再久留。还望道长理解,千万不要见怪。等他日晚辈定再来武当,看望道长。”
正虚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淳于掌门与同门弟子约定在先,贫道不便强留。洪儿,去拿十瓶妙神丹,算是贫道给合一门诸位朋友捎的礼物。”
于洪一愣,叫道:“十瓶?师父,我们现在可只剩二十多瓶。”正虚加重语气,不容反驳道:“快去!”于洪见师父是命令的语气,不敢再违抗家师,道:“是!”跑走了。
淳于明本想婉拒,却觉既是正虚给合一门诸位弟子捎的礼物,何必代他们拒绝?深深一揖,道:“晚辈替合一门诸位师兄师姐,多谢道长。”
正虚一摆手,笑道:“不必。淳于掌门,既然你不肯在武当再久留,贫道这便送你下山。但日后再路过武当界内,一定要来看看贫道。”
淳于明道:“那是自然。晚辈便先行告辞。”正虚道:“贫道送少侠。”二人一路闲谈下了武当山。于洪和慕君跟在身后,另有数位掌门弟子、长老弟子亲送。至于正清、正元,此时正在闭关,并不知淳于明造访武当,未曾相见。
到得山下,一位弟子牵来一辆马车。正虚从于洪手里接过装着妙神丹的朱漆木盒。道:“这便是贫道的妙神丹,但所剩不多。等淳于掌门回到合一门,若有未吃到的弟子,还望淳于掌门替贫道向他们赔个不是。”
淳于明接过后,道:“岂敢岂敢。能吃到是他们的福气,吃不到无可厚非,岂敢责怪道长?”正虚笑了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贫道便不再送。淳于掌门,好走。”淳于明道:“岂敢再劳烦道长相送?道长请回,晚辈告辞。”说罢登上马车。
等慕君驾好马车,淳于明撩开车窗帘,道:“道长请回。”正虚含笑道:“好。”慕君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马车便即行进。
待二人消失在视野里,于洪忽道:“师父,你为何不拆穿那车夫的身份?申屠武霸可跟我武当有血海深仇!”
正虚摇了摇头,道:“那车夫此番随淳于少侠来武当,是为归还清丰师叔的剑琴曲和剑籍,这是有恩于武当的行为。再说上一代的恩怨,何必强加于下一代的头上?而且你只是凭借猜测,觉那车夫内功极深,怀疑他是魔教少主,并无真凭实据。但且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人家此番来此并无恶意,我们何苦为难他?”于洪还想说什么,但正虚摆了摆手,迈步回武当山。于洪只好带其它弟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