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行人吃罢早饭。朱淑妍和淳于明各乘一辆马车,其余人皆骑马,朝着京城行去。合一门众弟子极少下山,就算下山,以往跟着师父,也不敢乱跑。可淳于明丝毫不管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全像撒欢的野猴子。路过什么风景名胜,都要进去瞧瞧看看。如此一来,行程非常之慢,一天才赶七八十里路。不过众人也不着急,毕竟离皇上要求的最迟九月中旬抵京,还有二十多天。本说是赶路,已变成游山玩水。
三日后,一行人到达明朝陪都,南京。而南京乃明朝开朝皇帝朱元璋定下的都城,却因继位皇帝朱允炆与燕王朱棣的原因,朱棣把京城改到北京,而南京留下做陪都,也便是双京城。南京也有不少朝廷大员,但相比北京,自然稍逊一筹。而淑妍并未声张,不然南京官员知道昭玉郡主驾到,恐怕免不了迎接六十里之外,举办隆重的迎接典礼,费事费神。一行人穿着商贾的衣服,毫不惹人注意,佩剑也都放在马车内,在南京逛了起来。
淳于明自然陪着朱淑妍,穿一袭青白长衣,十分精神。而朱淑妍未穿霓裳羽衣,凤披霞冠,而是粉紫相间的碎花衣,犹如一朵牡丹花,富丽堂皇。走在街上,引不少行人侧目回头。二人在别人看来,宛如痴男怨女,因此二人都不禁有些脸红,有些尴尬。
沿着街道继续走,淳于明忽瞧见一家乐器店,上面挂着百年老号。想起自己的笛子早已遗失,不妨去买一个,闲来无事,也好自娱自乐。
走进这家乐器店,发现各种琵琶、笛子、七弦琴、编钟、萧、瑟、鼓、笙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朱淑妍跟着走进,笑道:“淳于公子,还懂声乐?”淳于明道:“回禀朱大小姐。在下并未学过声乐,只是以前在山上时,百无聊赖,偶尔自吹自乐,消遣而已。”
朱淑妍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针织女红、声乐器乐,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她来了很大兴趣。道:“看来淳于公子与我并非绝无相通之处。最起码在这乐器上,我们便可切磋一下。不知淳于公子擅长什么乐器?”淳于明道:“不敢说擅长,略会笛艺。”
朱淑妍道:“那好!我便给公子挑把笛子,自己配把扬琴。今晚找个地方,齐奏一番。”说罢仔仔细细看看所有笛子,而她只看玉笛,其它的一概略过,最后买了一支最贵的笛子,玛瑙青玉笛,价值八百两银子。而自己挑了一副上好的沉香木做成的燕尾五弦扬琴,价值三千五百两银子,乃此店最贵的宝贝。
掌柜的脸都快笑僵,道:“小姐果真识货!这两件可都是我们店里的宝贝。此笛此琴所发出的音律,简直任何乐器都难以媲美,我这就差人送到您的府上。”朱淑妍道:“好!你们把这两件乐器,送到齐王行宫。”原来齐王在南京还有行宫。
掌柜脸色一变,难道眼前这是哪位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但他却不敢多嘴问。忙喊来伙计,把两件乐器包好,送往齐王行宫。
淳于明叹道:“朱大小姐果然财大气粗。”朱淑妍微笑道:“咱们认识这么久,我也没送你过什么礼物。我大喜之时,你还送上两万七千两贺礼。我这八百两算的了什么?”淳于明只是一笑。朱淑妍道:“走吧!”二人转身出门。
因一行人已约定好下午北门集合,而此时还只不过刚近午时,所以都是自己解决午饭,也并未汇合。朱淑妍爱吃糕点,淳于明陪她来到南京一家“酥桂店”。叫了一桌桃花酥、桂花酥、五仁酥、翡翠酥等等等等。朱淑妍喝的是银耳莲花粥,淳于明叫了一壶西湖龙井。吃饱喝足后,二人去往玄武湖。玄武湖位于南京城中,钟山脚下。湖光艳丽,小桥流水。不少青年男女,泛一叶木舟,在湖中游船。
朱淑妍也来了兴致,道:“陪我去划船,我还从未自己划过船。”淳于明笑道:“我还从未坐过船。”朱淑妍微微担忧,道:“那你可识水性?我要万一落水,岂不……”淳于明得意道:“小姐不必忧虑!别说水性,水上飞我也会。别忘了我是在哪长大的。”朱淑妍道:“那你给我飞一下。”淳于明一愣,道:“这……这么多人看着,我又不是江湖卖艺的……”朱淑妍略感不满,激将道:“看来你是不会。”淳于明不置可否。
朱淑妍斥道:“我还命令不动你?”淳于明淡淡一笑。朱淑妍不耐道:“好吧好吧!不飞就不飞!船家。给我找稳点,结实点的船。倘若敢漏水……”船家忙道:“姑娘请放心!咱家的船都是请上好的木匠打造,绝对结实!”朱淑妍随手掏出一百两银票,船家接过后正要找钱,却见朱淑妍已被淳于明扶着上船。船家喜道:“多谢小姐打赏!”回头接着揽活。
要不说生意人比较精明。木船都是小船,正好迎合年轻人的心意。整条小船长不足丈许,船头船尾都是极窄,难以坐下。船舱上面是拱形封顶,两壁有两扇小窗户,可关可开。前舱门后舱门都有竹帘,可拉下或收起。两把木浆都在船舱内,船舱两壁大概有六尺之距。朱淑妍先坐下,淳于明又坐下后,不免肩膀挨着肩膀,甚为亲密,二人都脸一红,忙往旁边挪挪,却无处可挪。
淳于明握住木浆,道:“郡主想去哪?”朱淑妍透过小窗瞧了瞧,只见湖对岸有座寺院,只能划船到达,道:“我们去庙里看看。”淳于明忙划动木浆,却一直原地打转。朱淑妍忍俊不禁,道:“想不到淳于掌门千军万马都能杀几个来回,却被这小船给难住!”
淳于明心想:只有我这一浆划动,岂能不原地打转?道:“郡主。我试试划两只浆,能不能成。”朱淑妍身子往后坐了坐,但船舱比较低,身后是木台,一往后坐,只能坐在木台上。而船舱不高,不免顶着头,十分拿捏。无奈又坐了回来。可淳于明右手已握住右浆,不免胳膊正好搭在她的腿上,只觉十分不便。
淳于明忙松开右浆,把胳膊收回,道:“郡主。在下无意冒犯郡主,要不我们下船?”朱淑妍意兴阑珊,道:“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次,我父王也不在身边,无人看管,岂能这便回去。你……”脸一红,道:“你且划!但等我回京,我会如实禀告父王,我二人曾在玄武湖游船。”
淳于明心道:孤男寡女一同游船,倘若遮遮掩掩,更易引人误会。郡主之所以要禀告齐王,怕是爱惜自己清名。但她从未这般自由,也无下人全程跟随看管。若就此回去,恐怕她定不高兴,意犹未尽。自己何必忤逆她的意愿,何不陪她畅游一番?道:“得罪!”再次握住右浆,两浆齐划。不会船便划动,往湖对面寺院行去。不过右浆划动中,他的胳膊时不时触碰到她纤纤玉腿。气氛一直十分微妙,二人都未说话。
大概两刻时,才划到对岸。这时对岸的船家,把船绳绑到木桩上。淳于明先上岸,朱淑妍也自己迈了一步,登上岸。二人也在庙下买了香,踏上石阶,往庙里登去。这座寺庙不算太大,里面供奉着金尊大佛。不少的香客衣服各异,年龄相差,都排队上香,并在佛前蒲团之上,跪下许愿。
朱淑妍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别人上香。以往我来寺庙时,基本都已清场,没什么人。总觉自己孤零零的,冷清清的。真不如现在这般热闹。”淳于明笑道:“小姐想热闹岂不容易?以后你便微服离京,畅游天下。心之乐道,何处不热闹?”朱淑妍若有所思,道:“心之乐道。那你此时乐不乐道?”淳于明道:“我……”语塞之时,见正巧轮到朱淑妍上蒲团之前,跪下许愿,忙话锋一转,道:“小姐。请!”
朱淑妍没再追问,毕竟再问下去,已没什么意味,似是自己逼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上前缓缓跪下,双手拜十,诚恳道:“希望佛祖保佑,让我有朝一日,也可自由自在,不再被他人所缚。闯荡江湖,浪迹天涯。”叩了三个头。
淳于明没想到这便是她的愿望,对自己来说轻而易举,对她来说却难如登天,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忽听庙下有人大喊:“快跑!湖东水盗来了!”登时庙堂内的香客大呼小叫,往庙下逃去。可湖东水盗正从湖里往庙下而来,这般逃跑,岂不正好撞到人家手里?不过此庙连通外面的只有一条路,不从此路跑,又能从哪路逃?而湖东水盗之所以来这里,便是因庙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湖,只要把庙口一堵,谁也逃不出去。而且等抢完香客,官差一时半会也不能划船到寺庙。毕竟来此庙,没有陆路,只有水路。
淳于明走到寺庙门外,正好玄武湖一览无余。只见十几条船,上面各有两三个彪形大汉,极快的从东边划船奔寺庙而来。有些香客急忙跳上船,解开船绳,往西边划去。只不过只有四五条小船划了出去,其他的人还未登船,湖东水盗已来到岸边。
一水盗一刀砍死一个正准备登船逃跑的香客,大喊道:“谁再敢逃,便是这个下场!”霎时所有香客忙往后退。淳于明一眼望去,大概有三四十个水盗,二三百个香客。不过水盗一看便是刀口舔血,身怀武艺之人。而香客大多都是富甲商贾,少爷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是水盗对手?都怯懦的往后退,不敢吭声。
为首一虬髯大汉道:“老子是湖东沙湖帮沙通天。今日来此,是找各位借点银子花花。我们不想伤人性命,只要乖乖交出你们身上的金银财宝,老子立马放人。”
淳于明心道:平时能来寺庙上香的,都是有些余财之人。平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如何有闲钱来此游玩?这些水盗之所以盯准这些香客,便是知这些香客有余钱,并愿舍下银子,保住性命,而非要钱不要命之人。
果不其然,二十来个水盗刚把麻袋敞开,不少香客忙取出身上财物,放了进去。而这些水盗也算言而有信,给了钱财之人,立马放行。
沙通天道:“都他娘的快点把银子交出来,也好赶紧回家。老子说了,我们不为杀人而来,我们只图财。”又催促道:“快点快点!把他们钱财抢完,我们赶紧撤,不然一会官差可来了。”众香客见给完银子,当真放人。争先恐后的赶紧把身上钱财掏出,放进水盗麻袋,夺路而逃。
沙通天随手指几个人,道:“你们几个,上庙里看看。要有人躲着,便给我揪出来。”几个大汉应道:“是!”往庙里登来。
淳于明转头一看,庙里还有二三十人。听外面水盗说要上来,忙开始摸口袋,掏随身金银珠宝。淳于明又回过头,只见几个大汉脸上蓦地带上淫秽之色。阿甲水盗道:“呦呵!天仙呐!”阿乙水盗道:“这他妈的是画上的仙女走下来了吧。”阿丁水盗喊道:“大哥。九天仙子下凡尘间,快上来看看。”沙通天道:“什么?天仙?成!老子这就上来,看看是什么天仙。”
沙通天轻功还是可以的,几个纵跃,便到庙门。不知看到什么,霎时一愣,后淫笑道:“他妈的!果然是天仙!”阿丙水盗道:“大哥。不如抓回去当个压寨夫人,有这么天仙的压寨夫人,不但大哥有面,我们也跟着有面。”沙通天哈哈淫笑,道:“那是自然!大哥何时让你们没面过?”往朱淑妍身边走了走,一个青年却蓦地挡住去路。他脸上的笑容登时变成怒气,道:“他娘的!哪来的不想活的臭小子?快给大爷滚开!”
“嘭!”
沙通天本右手往淳于明身上推去,想把他推开,谁知淳于明抬腿一脚,“嘭”的一声,已把他踹到石阶旁。沙通天脚下一滑,踉跄不稳,沿着石阶滚到庙下。阿甲、阿乙、阿丙、阿丁大怒。阿甲喝道:“你他娘的敢打我大哥,还想英雄救美。拿命来!”抽出砍刀,四人登时扑杀上来。却眨眼之间,皆被一脚一个,踹到庙下。
沙通天哀嚎半天才站起身,只觉肋骨已断数根。顿知遇到硬茬子,还是武林高人。深知绝非敌手,再不走恐性命难保。大喊道:“撤!”
淳于明并未阻拦,原地未动。却听朱淑妍道:“他们辱我,杀了他们。”淳于明一怔,随即到庙旁捡起一块石子,猛地掷向沙通天。沙通天顿觉后背“风门穴”被猛击一下,接着即被封住穴道,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沙通天大喊:“这小子果真是高手!快抬我走!”十几个水盗忙去抬他,却听“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又是十几颗石子袭来。十几个水盗霎时也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阿邑水盗大惊道:“大哥,这他娘的是人是鬼?”沙通天懊恼不已,道:“看来咱们要栽这。真他娘的晦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又喊道:“那位大爷。沙通天给你磕头赔罪。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
一香客忽怒道:“放你们?痴心妄想。大伙快把腰带解下,把他们捆起来。等官差来了,把他们押送官府。”一百五十来个还未坐船逃走的香客,霎时冲上去对这些水盗又打又踹。剩余的十几个水盗见势不妙,忙夺船而逃。可“嗖嗖嗖”声再次响起,他们的穴道不一会便也被石子点中,动弹不得。接着几十个香客便把他们分别踹倒,打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三十多个官差便已赶来。只见有些水盗已被打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为首捕头扫了一眼,忽然一愣,脱口而出道:“沙通天。”走上前去,一脚踢在沙通天脸上,直接把他已剩为数不多的牙齿,又踢掉几颗,道:“沙通天。你小子今天终于落在我的手里。你不是号称来得快,去得快。只要一出手,从不抢空?今天这是怎么啦?别躺在地上装死!”接着又狠踹几脚,道:“给我绑起来,缉拿归案。”众捕快道:“是!”绑起水盗拖走。
捕头看了看那些香客,道:“是哪位侠士出手,捉住为害玄武湖多年的沙湖帮沙通天?”众香客皆往庙门瞧去。
朱淑妍急道:“我不想暴露身份,不然我父王得知我遇到水盗,更不会允许我出门。这次我能出来,可是求他好久。我们快走!”淳于明道:“好!”拉住朱淑妍的手,用内力托起她的身子,一个纵身已到湖面,接着蜻蜓点水,踏水不沉,几个兔起鹘落,已到岸边。但他耳边一直响着朱淑妍的尖叫,等双脚终于落地,她悬起的心才放下,猛拍心口,道:“你想吓死我?你能不能水上飞之前,先给我打个招呼?”淳于明哭笑不得道:“我忘了,请郡主恕罪。”朱淑妍道:“不罪不罪!可我还想再玩一次。”淳于明并不想再去水上飞,好似有些卖弄,道:“我们已出来许久,还是快些去找青阳他们会合。”朱淑妍冷哼一声,瞪了淳于明几眼,转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