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继续往东而行。到得晚上,路过一座镇集。此集甚小,只有路边搭建的几个草棚,供过路人,喝酒用饭。青阳道:“掌门,此集距前面的小镇还有四十多里。咱们是在这用饭,还是到前面镇上再说?”
淳于明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天色,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心里猜测,估计已是亥时。道:“天色已晚,大家赶了一天路,也都身心疲惫,饥肠辘辘。先吃饭,吃完饭赶到前面镇上,直接找客栈歇息。”一伙人称是,皆翻身下马,吩咐烧菜做饭。
茶是寻常茉莉花茶,菜是寻常炒鸡蛋、炒土豆、红烧肉,酒是寻常高粱酒,馒头是寻常包谷面馒头。
一伙人正简单的吃着饭。忽从北边跑来一个小叫花子,脚步慌张,匆匆忙忙。身上挂着三个口袋,显然是丐帮弟子。他跑进草棚,问道:“哪位是淳于掌门?”
青阳放下碗筷,起身说道:“这位是我合一掌门。请问这位丐帮高足,找我掌门有何贵干?”
这人拱手道:“不敢。在下是奉合肥丐帮分舵,马舵主之令,前来告诉淳于掌门一件事。敝帮与神农帮本正在联手追杀外盟会中人。谁知他们各国有高手,突来中原,接应他们。安帮主和顾帮主中了埋伏,寡不敌众。困于合肥城北龙虎谷,生死未卜。据我丐帮探马来报,听闻合一门诸位侠士与淳于掌门,刚过庐江。于是舵主派人沿路四下打听,找寻淳于掌门。望淳于掌门能念及武林同道的义气,与敝帮安帮主的私交,前去龙虎谷,相助一臂之力。”
淳于明大惊,霍然起身,道:“什么?安帮主与顾帮主被困?他们那边有多少人?”
这人道:“外盟会本有五百多人,接应的最低有上千人。而且都是一挡十的高手。我们虽人多势众,但……”面露难色。
青云道:“外盟会少说有十几个国家。每个国家派出一百名高手,足以与我们一战。闹不好神农帮和丐帮,当真吃了大亏。”
青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十来个人。这无异于杯水车薪,九牛一毛。我们前去相助,除了白白送死,亦无济于事。”
这叫花子一愣,道:“难道合一门当真不顾武林义气?”
青泺道:“谁说我们不顾?只是我们势单力薄,我们……”
淳于明道:“好了。顾大哥乃我结义大哥,安帮主更是多次挺身护我。这份情义,我说什么也得还给他们。即使明知一死,我也得去。”
诸人齐声道:“那我们也去。”
淳于明道:“你们去也可以。但若形势不妙,我下令让你们走,你们必须得走。”
诸人齐道:“是。”
当即那人把路怎么走,告诉淳于明,道:“淳于掌门先去,我还得去通知其它门派赶去相助。告辞。”说着直接跑走了。
淳于明一行人翻上马,直往北去。
行了大概三十来里,路过一个小山坳。但路很窄,山很陡,只容两匹马一起通过。他们一直快马加鞭,直奔山坳尽头。却突然之间,山坳顶火光冲天,接着数百大石从天而降,然后火油倒下,火把扔下。登时山坳两边出口,被巨石堵住,诸人被困在一片汪洋火海之中。
青阳急道:“中计了。”青云喊道:“是谁在此埋伏我们?敢不敢报上名来?”
只听山坳顶有人哈哈大笑,过会那人说道:“小崽子们,当然是你们沈爷爷。你们杀我儿子,不报此仇,我沈腾飞誓不为人。”
诸人暗惊。
青颖懊悔道:“怪不得刚才那人不陪我们一起来,却再三叮嘱,让我们走这条路。看来神农帮和丐帮被困的消息,全是假的。是沈腾飞编来骗我们。让我们顾忌神农帮和丐帮的安危,前去营救。谁知他们却在这埋伏我们。”
只听有个女人道:“不错!你们杀我儿子,岂能放过你们?”
青泺道:“沈夫人!公孙三娘竟也来了。素闻公孙家剑法颇有独到之处,不亚于沈家刀法。恐怕即使今日他们不埋伏我们,我们也难以活命。”
公孙三娘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还挺有见识。不错,我正是公孙三娘。我本已十多年足不出户,在家相夫教子。谁知你们却把我儿子杀了。现在我不得不出山,宰了你们这帮狗崽子。”
青云道:“这公孙家族,向来女子当家。如今的庄主,乃公孙大娘,也便是沈夫人的大姐。不过公孙家虽在武林中亦有一席之地,却极少抛头露面,混迹江湖。以至威望稍弱,名气略小。此次盟主大会,并未邀请他们。”
公孙三娘怒斥道:“放屁!少林早已给我大姐送去拜帖,只是我们不愿牵扯武林恩怨,所以没去。你小子敢这么贬低我公孙剑庄,简直罪加一等。给我放火油,烧死这帮龟儿子。”
登时数百盆火油浇了下来。众人躲无可躲,淋了一身。全身油腻腻的,甚是恶心。但他们还没从惶惧中醒来,数百火把便扔了下来。淳于明大惊,毕竟他虽身上火油没弟子们淋得多,却也湿了半身。倘若粘上火,立马燃烧,成为火人。大叫道:“快躲开!”说着拔出长剑,东砍北削,把火把掸到一边。
只听又一个女子呵道:“我看你们往哪躲。杀我弟弟,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我要让你们整个合一门陪葬。”
青阳叫道:“看来沈家庄今天是全家出动,要跟我们鱼死网破。”
沈腾飞喝道:“今日只有鱼死,没有网破。你们就等着一个个被烧成烤鱼。快,给我一直放火,烧死他们。”
“啊!”只听青和大叫一声,竟已被火把打中,瞬间燃烧。但她惨叫声一直不停,甚为悲惨。
淳于明瞪大双眼,呼喊道:“师姐!”
“掌门小心!”青书大吼一声,忽从马上翻起,长剑连划,掸开从淳于明头顶而落的上百火把。但他只掸开二十多个,便被其余火把砸中,登时摔到地上,也燃烧起来。
淳于明瞠目结舌。青书竟奋不顾身的救他,自己变成“火人”。失声喊道:“师兄!”
青书全身燃烧,疼的嗷嗷直叫,但听到淳于明的喊声,大喊道:“掌门快走,不然谁都走不了。”
其实路尽头巨石虽高,但以淳于明的轻功来说,城墙溜溜滑滑,他都能游上去,别说这凹凸不平,还有垫脚石的山坳。而他之所以一直没走,便是深知以青阳他们的轻功,必逃不出去。以至并没自己一人独逃。
“啊!”只听又是一人惨叫,青成也坠马燃烧起来。在这一片火海里,头顶火把还在如雨点般坠落,地上全是火油,淳于明实在抽身乏术,没办法帮他灭火,而且火油一点就着,即使沈腾飞等人罢手,但他眼下没水,想帮他扑灭火焰,谈何容易?
诸人又惊又怒,竟转眼死去三个情同手足的师兄弟。淳于明长剑连划,掸开头顶的火把,怒嚎道:“沈腾飞,我淳于明不找你报此血海深仇,誓不为人。”
沈腾飞居高临下,看着如热锅上蚂蚁的淳于明等人,哈哈大笑,道:“行,我沈腾飞等着。但你恐怕活不到那一刻。想找我报仇,下辈子吧。”
青泺叫道:“掌门快走,我们已走不了,但你若再不走,合一门可完了。”
公孙三娘笑道:“小丫头,死到临头,还说胡话。你们掌门即使逃出去,我们也会追上他,把他乱刀分尸。我公孙三娘,今日在此立誓,非把你合一门杀的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淳于明忽狂性大发,怒嚎道:“我跟你们拼了。”跃马而起,溜着墙壁,几个兔起鹘落,已冲上坳顶。只见坳顶少说得有五六百人,地上摆满火油罐、火把、巨石、草垛。沈腾飞正跟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并肩而站。他俩身旁还有一男一女,但少说得有三十来岁,估计是沈连城的姐姐和姐夫。
见淳于明冲了上来,他们都是一惊,沈腾飞急道:“你们继续放火,把那些兔崽子烧死。夫人,这小子武功高强,咱俩联手把他杀了。”说着抽出大刀扑了上来。而公孙三娘拔剑紧跟冲来。
淳于明虽不久前,刚打败过沈腾飞,但赢得并非那么容易。最后莫非沈腾飞一足踩空,淳于明想伤他,恐怕还得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而现在沈腾飞又有了帮手,虽说公孙三娘的剑法,与瞿太渊一比,明显不如。但跟云韶庵的两位师太,静仪静伦,相差却没那么大。
况且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夫妻二人心灵相通,联起手来,登时打出一股事半功倍的效果。把淳于明逼得连连后退,节节败退,挡招多,还招少。淳于明只好又再次自顾自练起剑法,刮起剑幕,把自己罩在剑光连成的金钟罩内。不过这么打下去,虽说未免会输,但想赢,恐怕也没什么希望。
沈腾飞和公孙三娘以逸待劳,越逼越近。但每次与淳于明长剑一交,便震得虎口发麻,手臂酸软,兵器欲脱手而飞。心下登知这小子内功比自己深厚的多,剑上所带的力道太过雄浑,才会如此。于是尽量回避与他长剑相碰,寻找他剑法中的破绽,一举致胜。但淳于明的剑法登峰造极,出神入化。而且还是自顾自练着剑法,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风雨不透,滴水不漏。沈腾飞几度狂性大发,挥刀直劈,欲破掉他的“钢罩”,却总被淳于明挥剑,把他大刀挡了出来。
但防守方,总比进攻方小心谨慎,提心吊胆。相比之下,淳于明比他们耗费内力和精力多得多。长此下去,内力不济,精力萎靡,焉能不败?
正当此时,忽听北方马蹄震响。淳于明和沈腾飞都心下一惊,也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沈腾飞拨刀连连抢攻,道:“夫人,来者不知是敌是友。先拼力把这小子杀了。万一来的是敌人,咱们亦好应付。”公孙三娘道:“甚是。”
当即二人展开狂风骤雨的攻势,但淳于明全力防守,他们始终还是进不得一寸,伤不了他。
只听马蹄声已近到耳边,一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打斗?”原来这伙人正在南下赶路,却深更半夜的瞧见漫天火光,便赶来一看究竟。
忽听有人失声道:“欸!那不是沈腾飞。”沈腾飞满面黑须,可谓是个人特色,样貌极好认。沈腾飞见来人认出自己,忙道:“鄙人正是沈腾飞。不知尊驾是哪路豪杰?”
一人回道:“沈庄主有礼,在下顾成峰。”
沈腾飞大惊,竟在这遇见顾成峰。不过淳于明正兀自“练剑”,浑身笼罩一层光幕,别人也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淳于明已叫道:“大哥。”
顾成峰一沉,只觉这声音甚为熟悉。又瞧沈腾飞和一妇人,正在拼力白刃相加一个男子。而这男子剑法赏心悦目,潇洒自如,比之他见过所有人的剑法更加精妙。疑惑道:“淳于贤弟?是淳于贤弟吗?”
淳于明还未回答,沈腾飞却哈哈一笑道:“当真冤家路窄!不过顾成峰,我劝你最好少管闲事。不然等我杀了淳于明,下一个就去找你。”
顾成峰并不理会。睁大眼仔细辨认,隐隐约约看见淳于明的脸庞一闪而过,惊道:“还真是淳于贤弟。”来不及再思索,翻身一跃,一掌拍向沈腾飞。沈腾飞忙双足一点,纵向后跃,手中大刀左挥右削,迎向顾成峰的手掌。
因顾成峰引走沈腾飞这个大敌,淳于明霎时如释重负,长剑径直一点,绕着公孙三娘的剑刃圈圈转转,“铛”的一声,公孙三娘手中长剑已脱手而飞,手筋已被挑断。淳于明没再理她,转身跑到山坳边往下看去。只见火海已缩小不少,因为地上的火油已燃烧殆尽。但他们骑来的十匹马,全已被烧成灰,变成一堆黑炭。而仅青阳、青云两人存活,其余七人全被活活烧死。但这二人,身处烟熏火燎之中,眼一直在流泪,气力越来越弱,马上将要步上同伴的后尘。
眼看那些人还在倒火油,扔火把,砸巨石。淳于明的双眼,比火焰还红。杀机骤起,如下山猛虎,黄河泛滥,再也无法收拾。怒嚎一声,长剑一划,便已冲了过去。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心中再无其它任何心念,只有杀。而沈连城的姐姐和姐夫来阻挠他,但他二人的武功,跟淳于明颇有差距,淳于明剑光五闪,便已把他姐夫拦腰斩断,剑光三闪,把他姐姐从中劈成两半。
数百沈家庄之人,见淳于明已然发疯癫狂,大开杀戒,转眼已杀数十人,连小姐和外子都被无情斩杀,心中的恐惧难以形容,急忙四散逃去。淳于明怒火万丈,已彻底失去理智,毕竟他凶巴巴的师姐青泺,稳重牢靠的师姐青颖,已跟他天各一方,人鬼殊途。而且竟被活活烧死,死于非命,尸骨无存。这给他的冲击比天还大,足以让他失去理性,化悲痛为怒火,于是提气狂追,追上一个便是一道剑气闪烁,肢体横飞,嗷嗷惨叫。
公孙三娘扑到女儿身旁,但女儿已成两半,五脏六腑皆已流出肚外。她又惊又怕,又悲又愤,憋了许久,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