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再次响起。有人叫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们江湖中人,向来快意恩仇,睚眦必报。沈腾飞的儿子,既然曾招惹淳于掌门,那淳于掌门杀他毫不过分。但我们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淳于掌门绝非好勇斗狠,滥杀嗜杀之人。我看不如,咱们这便请淳于掌门做武林盟主,号令天下武林。大伙这就一起下山喝酒,庆祝盛典。”
不少人鼓掌叫好。毕竟淳于明的武功众人都瞧个明白,自忖真打起来,绝非敌手。一时无人敢登台应战。
玄空笑道:“不知还有没有哪位高人,要登台角逐武林盟主,倘若没有,咱们这便请淳于掌门做武林盟主,昭告天下。”
忽见一道人影闪上封擂台,待众人看清后,直接大骂出口,竟是山崎美智子。淳于明也感错愕,道:“姑娘,这是我们中原武林的盟主大会,请问你上来有何贵干?”
山崎美智子用一口瘪口的汉语道:“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盟主大会,我不能参与。况且你我决战之日,还在两天后。我上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
淳于明一头雾水,道:“真相?什么真相?”山崎美智子道:“我知道是谁杀的刚才那人儿子。”淳于明暗自心惊,道:她怎么知道?况且我又不是没猜到?还用你告诉?但她倘若说了出来,该让朱淑妍如何自处?道:“我不想听,姑娘请吧。”
有人骂道:“快滚下来。你们东瀛倭寇,凭什么来争夺我们的武林盟主?”“再不下来,大伙一起上去把她宰了。”
山崎美智子充耳不闻,道:“我敬佩你的剑法,却并不敬佩你的为人。替人承担罪过,未必便是为她好,反而是害她。你这么做,有违我伊贺门武士道精神。”她声音并不大,而且现在风很大,除了淳于明,谁也没听见她说的什么。不过台下的人依然在破口大骂,台上之人倒是能听见。
淳于明好笑道:“姑娘,我又不是你们伊贺门的人。我违不违背什么武士道精神,又有什么干系?你们有你们的精神,我们有我们的。咱们不但不是一国人,而且还不是一路人。我跟你实在没什么好说。请吧。”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山崎美智子阴狠道:“你还是第一个,敢对我这么无礼的人。”突然呲啦一声,她的太刀已然出鞘,刺向淳于明的后心。嘴里还念念有词,但叽里咕噜的不知念的什么咒。
淳于明察觉到身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涌动,急忙向左闪出丈许。但山崎美智子双手握刀,双腿弯曲,直跃入空,一刀直劈而下,嘴里还念着叽里咕噜的什么东西。淳于明还从未见过这种刀法,轻盈中透着一股霸道,凌厉中夹杂着一股雄浑。他忙举剑上格,但山崎美智子已然变招,转为左右连刺。
淳于明觉她刀法虽然精妙,但万变不离其宗。与中原武功大同小异,是有些古怪之处,但大旨上并无什么明显差别,都是追求快准稳狠。
但山崎美智子忽然单手持刀,连连快攻,左手不知何时摸出两枚手里剑,也便是日本忍者镖,流星镖,俗称飞针。但此暗器使用起来难度较高,不经过较长时间的勤学苦练,难以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也便是指哪打哪,远近自如,毫厘不差。
淳于明见她手里剑打来,吃了一惊。这日本忍者,竟能同时使用剑法和暗器,这倒是在中原武林中极少耳闻,甚至他从未听说过,闻所未闻。他摸不清虚实,不架而走,快步躲开。
而山崎美智子又低吟一句稀奇古怪的咒语,飞身用手抓回两枚手里剑,持刀砍向淳于明。淳于明微微一怔,这扶桑忍术当真匪夷所思。连冯玉阳都不曾把打出去的暗器再接回,但她却能。又心想:倘若今日便是与伊贺门决战之日,恐怕青阳他们,谁也不是这个美智子的对手,非丧命不可。
见美智子右手持刀,左手捏镖,再次袭来。淳于明叫道:“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气。”美智子毫不理会,自顾自攻自己的。淳于明暗自恼火,这东瀛女人,简直更不讲理。
不过这时台下倒是没人再骂,都齐声大喊:“淳于掌门,打死这个东瀛娘们。敢来我中原盟主大会捣乱,非死不可。”
群豪激愤,淳于明有所触动,拨剑迎了上去。但美智子忽黑影连闪,从四面八方攻向淳于明。众人几乎皆只能看到她的影子,连她的面目都看不见。淳于明闹不清她的刀势来路,到底什么是实招,什么是虚招。于是也不管她,自顾自练起剑法。
但他这么一耍,反而剑法更加滴水不漏,行云流水。沉浸在自己练剑之中,任意所至,随性所至。连他自己都拿不准下一招会使什么剑式,想起什么用什么。好似用剑幕连成一个金钟罩,把自己罩在钢罩内。登时便把美智子隔在剑幕之外,攻不进一寸。连她的手里剑,都被剑幕打飞,再也收不回来,落到台下。
众人看的扬眉吐气,鼓掌叫好。但转眼又对美智子破口大骂。日爹草娘的话,全骂了出来。
美智子渐渐攻势弱下,身影也不再飘忽不定,而是已如常人。她不禁用东瀛话心想:父だけが彼を打つことができると推定されます。以外にも私の父と日本の誰も。翻译过来便是,估计除了我父亲,东瀛再无他人能打败他。甚至我父亲亦未必能。难道我伊贺门,注定永远难以洗刷,曾败在合一门手上的耻辱?长长叹了一口气,收刀而立。
淳于明见她不再进攻,便停止“练剑”。负剑身后,凝视着她。她眼神中闪过一道极其复杂的光芒。突然双膝跪下,又坐在小腿上。十分虔诚的把太刀横放在身前,从腰间卸下一把小太刀,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众人都看的一愣一愣,这是干吗?只有山崎五藏等伊贺门忍者才知,她是要切腹自尽。忍者一生,只为荣誉而战。她败在淳于明手上,自然觉得十分耻辱,不愿再活。而且他们伊贺门向来敬重荣誉,无一人去阻拦美智子,反而觉得她这么做,才不愧为一个武士。
美智子已把长袍解下,挂在腰间。两只雪白手臂赤裸,身上只剩围胸白布。她拿起那把小太刀,郑重其事的不知在做什么祷告,叽里咕噜的别人也听不懂。过了好一会,用极不流利的汉语说道:“我死前,想告诉你一件事。昨晚我睡不着,在房顶上发呆。但我却看见有个男人在难为一位姑娘,我便出手救了她。而那男人,正是死在她的手上。”她说话声音依然不大,淳于明近在半丈许,都差点没听清,更别提旁人。
淳于明看了一眼台下的朱淑妍,只见她脸上微有怒色,显然是嫉恨他跟美智子,二人不知在擂台上嘟囔什么,看起来那么亲近。道:“不瞒你说,我早已猜到,但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在下自当对姑娘感激不尽。不过在下想问一句,姑娘这是干吗?”
美智子道:“我是一名武士,具有荣誉的武士。除了我父亲,我从未败在任何人手上。但他是我师父,我败在他手上,不算有失荣誉,可今日我却败在你的手上。我若还想保留荣誉,便要以死维护。”
淳于明大为不惑道:“什么?输了就要自尽?你们这……”美智子微微一笑,道:“珍重!”双手握住短刀,刀尖朝腹,突然猛地刺入。淳于明目瞪口呆,叫道:“你来真的?”急忙跃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但她刀尖已入腹两寸,鲜血横流。
美智子勃然大怒,叽里咕噜不知骂些什么。但估计她想到淳于明听不懂,换为瘪口汉语道:“你在阻止我获得荣誉。滚开!”淳于明眼睁的更大,道:“我救你,却成害你?不是,你是不是走火入魔?脑子不清醒?倘若失败一次,便失去荣誉,便要自杀。那卧薪尝胆,胯下之辱,忍辱负重……呃!你也听不懂。反正我们这失败是成功他娘。越挫越勇,奋发图强。你懂不懂?”
美智子摇了摇头,而此时她已半死不活,满头冷汗。吃力的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自尽?”淳于明喜道:“对对对!你还能听明白。”美智子忽微微笑道:“其实你可以救我。我若败在我丈夫的手上,也不算失去荣誉。不然我只能自尽。伊贺门不会容我,我父亲亦不会容我。”
淳于明缓缓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道:“这算什么狗屁道理?你们门派怎会有这种不通人情的门规?败在谁手上即嫁谁,那不成比武招亲?”美智子不解道:“什么?”淳于明道:“没什么。不过我突然想问你一件事。百三翁和孙善北……呃!估计你也不知他们俩叫什么。便是一位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一位断只手臂的汉子。你有没有杀过?”美智子摇头道:“没有。我来中原,还没杀过人,但五藏他们杀过人。其实我不喜欢那些西域人,不知为何五藏要和他们打交道。”
淳于明心道:若这么说,百三翁和孙善北,是山崎五藏杀的。从怀里摸出金疮药,道:“这是药,治伤的。撒在伤口,明白吗?”美智子道:“明白我明白,药我也明白,伤我也明白,萨是什么?”淳于明道:“什么明白不明白,我都被你说糊涂了。你看。”躺在地上,拿剑往自己肚子上一刺,然后打开药瓶,往自己肚子上撒了点。他自然没有真刺入,只是给美智子演示一下。道:“明白吗?”
美智子点了点头,道:“明白。萨!呵呵!”见她嫣然一笑,笑靥如花,又胜似花,淳于明不禁心神一荡。顿觉这美智子其实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只不过脸上的白粉涂得太厚,跟煞白吊死女鬼一样。他把药瓶放进美智子的大腿袍子上,温言道:“回去好好养伤。”又走到擂台边,喊道:“青颖师姐,青泺师姐,你们俩上来把她抬下去。”
二人面露难色,她们又不争夺武林盟主,上台多有不便,难免别人多想。况且还是个东瀛人,死了也不打紧,没人在乎。
玄空站起身,朗声道:“盟主大会先举办到此,诸位朋友,请先下别院,吃些斋饭。下午咱们再商量,到底是继续角逐,还是武林盟主,即是淳于掌门。”
众人喊道:“好!先吃饭,吃完再说。”登时皆下山吃饭。
玄空走到青颖等人面前,合十道:“二位女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诸位朋友,都已去别院。你们现在登台,并无什么不便。请!”青颖等人拜十道:“多谢大师。”
青颖和青泺快步跑上封擂台,只见美智子已吸的气,还没呼的多。淳于明道:“你们俩给她敷上药,待会把她交给山崎五藏。”青泺道:“真要救她?她昨天还找我们麻烦。”淳于明道:“你先救了再说。不管何人,咱们合一门从不见死不救。我回客院等你们。”青泺道:“好吧好吧。”二人蹲下封住美智子止血止疼的穴道,把她短刀拔出,金疮药洒上。一人抬双腋,一人抬双膝,带她去别院。而淳于明早已下台,回去吃饭。而少林弟子,上台清理台面,打扫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