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沙州田府,也便是田骞府,丐帮弟子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田府已大宴三日,从早到晚。就差夜夜笙箫,含被鸾香。淳于明和慕君扮作丐帮四袋弟子,大摇大摆的混入人群,走进田府。来到迎客厅,随便找张角落的桌子坐下,堂而皇之的吃起酒席。而大厅之内已摆五十多桌酒席,每桌都有十来人,大吵大闹,人声鼎沸,喝酒划拳,胡吹海聊。与淳于明和慕君同桌的最高是位六袋弟子,其他多是五袋弟子和四袋弟子。
但同桌数人,都拼命的灌着那六袋弟子的酒,对他俩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连杯酒都不给他俩敬。毕竟他俩只是四袋弟子,还不足以让人争先恐后的敬酒。但这正中淳于明和慕君下怀,悠哉悠哉的喝酒品茶。
过了一会,一精神矍铄的老者走进厅内,朗声道:“诸位。”众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不会吵闹的停,喧哗的停,劝酒的停,划拳的停,都神情肃穆的看着这位老者,想来这老者在丐帮中地位不低。
老者朝各个方向拱拱手,算是行过礼数,道:“诸位都是我丐帮的杰出英才,相聚在这沙州举办丐帮新一届的帮主大会。田帮主近日琐事缠身,特命我来款待诸位。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向下人吩咐。而且付某特意为诸位带来二十大坛的上好湖湘本地酒鬼酒,让诸位一品佳滋。好,闲话我不再多说,诸位吃好喝好。鸣炮,上酒!”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登时响起,接着便有田府下人,但也穿丐帮弟子衣着,身上却只两个口袋。数十人一波一波,一批一批,把酒鬼酒给各桌送去。
而淳于明和慕君自然也分两坛酒鬼酒,大概有十斤。淳于明打开一坛,倒进壶里,给慕君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便即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先放下鼻下一嗅,香味醇厚,醉人心扉。接着饮进喉中,细细品味。柔而不辣,甚有一种茶香。“哈儿”了一声,把喉中之酒饮进肚里,柔滑细腻,由衷的赞道:“好酒!”
却忽听同桌数人冷哼一声,又嗤鼻一声,颇为不屑,甚是讥讽。一五袋弟子冷笑道:“大家都是丐帮弟子,天天出去讨饭。你小子喝杯酒,装的跟他娘的状元品茶一般。看着真他妈的恶心,瞧你那副酸不拉几的样子。”
另一五袋弟子道:“正是!瞧你那让人大倒胃口,酸掉大牙的熊样。大家都是乞丐,你他妈的在我们面前装什么装?不就一四袋弟子,比我们还会喝酒?你他娘的不懂丐帮规矩?有什么好酒好菜,都且着帮内辈分高,职位高的杰出弟子。老子还没喝一口,你他娘的谁让你喝的?”
又一五袋弟子道:“不错!老子不妨告诉你,从你坐这伊始,老子就看不惯你。一个四袋弟子,你他娘的比九袋弟子都牛。不敬酒且罢,我们懒得跟你这不懂规矩之人一般见识。但你在这跟我们装什么装?你没看见吴香主还坐在这?你他娘的能不能懂点事?好酒上来,知不知道先让吴香主尝滋,你才能喝?睁大眼你的眼好好瞧瞧,人家别桌都是怎么喝酒的。酒桌见人品。瞧你那自以为是、盛气凌人的鸟样。你他娘的给我滚,去别桌喝去。老子不想看见你,跟你喝酒真他娘的掉底子。”
淳于明脸上红一阵紫一阵,阴一阵,晴一阵,又恼怒,又羞愧,强强忍住没有发作。
那吴香主冷笑道:“罢了罢了。年轻人不懂规矩,咱们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免得伤了本帮的和气。别管他,咱们接着喝。”
那三人冷哼一声,冲淳于明怒瞪一眼。接着一人从淳于明手边拿过那坛酒鬼酒,转身给吴香主倒酒,而且已换上一张极其掐媚的笑脸,道:“香主,这酒鬼酒可是湖湘的好酒,您先尝尝。”
吴香主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大家都喝,都喝。”但数人都不敢喝,毕竟丐帮等级森严,决不可目无尊长,坏了规矩。
吴香主适才见淳于明品酒的样子,甚是高雅,但曲高和寡,吴香主自知不懂他那般品酒。但身为香主,岂能被一四袋弟子比下?心想万不能让他们小瞧。于是模仿着淳于明的样子,轻喝,细品,柔雅的下肚,也“哈儿”了一声,眉毛舒展,开怀赞道:“好酒!”
“哈哈!”淳于明看他那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毫不自然、十分做作的滑稽样,忍不住大笑一声。
那数名弟子正想恭维吴香主,说“您果然是品酒的行家。”但听淳于明突然大笑一声,而且笑声充满讥讽之意,皆勃然大怒。一五袋弟子喝道:“你笑什么?”
淳于明道:“没笑什么。哈哈!只不过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官字两张口,兵字两只脚。吴香主一发话,几位便迈开你们的手脚,奴颜婢色,卑躬屈膝。恐怕几位在家,对你们的祖宗也不至如此。”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数人怒上加怒,另一五袋弟子喝道:“你说什么?”
淳于明笑道:“没说什么。我只想说不是我不懂规矩,只怪我不够势利。怪不得都说人富尿也甜,当官屁也香。即使这酒鬼酒再香,也不如各位马屁拍的香。我说我怎好似走进花丛中,周围都是香气。原来是诸位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在我耳边跟只苍蝇似的,‘嗡嗡嗡’的功劳。”
数人雷霆震怒。又一五袋弟子猛地一拍桌子,大骂道:“操你奶奶,有种给大爷再把你刚才说的话说一遍。”
淳于明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不过刚才那个屁,放的是又臭又香。不知是哪位仁兄放屁都这么与众不同?噢,是了,定是一没脸没皮,不知羞耻之人,否则为何赖话还想听第二遍?定是天天找人骂,天天求人骂,一张贱皮子,不挨骂不痛快。”
慕君忍俊不禁,“嗤”的一笑。那五袋弟子听到这嘲笑,怒不可揭,大骂道:“操你八辈祖宗的狗犊子,你他娘的真是不想活了。有种跟我出去,看我不活劈了你。”
淳于明不气反笑,道:“好狗不挡道,好驴不乱叫。但你如此出口成脏,有伤大雅,当真不是一头好驴。而且你欺软怕硬,一副狗腿子的掐媚样。有本事你把这田府客厅拆了,或把这田府酒席砸了,那我还敬你是条好驴,不然我便骂你是条恶狗。”
“扑哧”一声,同桌好几人都笑了出声,甚至还有旁桌的笑声。不过此时大厅内甚是吵闹,除了周边几桌,其他人都没听到角落里已大骂起来。
那五袋弟子恼羞成怒,道:“你小子有种。巧舌如簧,牙尖嘴利。我的确不敢在这田府大打出手,惹得主人家怪罪。但你小子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你不出去。你要敢离开这田府一步,我保证你脑袋搬家。”冷哼一声,走去它桌。不会从十数张桌子,喊起二十多人,用手指着淳于明嘴里叽里咕噜的跟他们说着什么。那些人听言都怒视淳于明一眼,又点了点头,重新回去坐下。看来这人是去找帮手,要一起剁了淳于明。
慕君好笑道:“看来你又惹祸上身,还是二十多条狗,恐怕得咬死你。”淳于明哈哈一笑,道:“素闻丐帮有一精妙棒法,好似叫什么打狗棒法。正巧我曾在安帮主手下当几天差,有幸让她指点几招打狗棒法。正好今日找几条恶狗,试试这套棒法好不好使。”
同桌数人一愣,都意味深长的看淳于明一眼。但吴香主蓦地扬扬头,站起身走了。其余数人忙起身跟上,一起出了大厅。
此时此桌只剩淳于明和慕君。慕君道:“想必他们以为你是安素素的人,此番离开,一为避嫌,二说不准去找田骞手下通风报信。毕竟他们连安素素都要杀,别说安素素的人。”
淳于明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那我们先走?”慕君嗤笑一声,道:“为何要走?我还等着看你的打狗棒法。”淳于明抓耳挠腮道:“我哪会什么打狗棒法?打狗棒法只丐帮帮主才会,我又不是丐帮帮主,都是唬他们的。”慕君微笑道:“能打狗的棒法,便是打狗棒法。不一定非得用丐帮的打狗棒法,才能叫打狗棒法。你且只管打狗,我给你呐喊助威。”淳于明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唯恐天下不乱。”慕君道:“嘿!我还真就唯恐天下不乱,你奈我何?”淳于明道:“我能奈你何?我不是一直想给你当个端茶递水、洗衣叠被的下人?主人一声令下,下人什么都去干。”
慕君哧的一笑,道:“好!本主子收你这个听话的……”只觉冲他说奴才二字,好似有些侮辱他,当即住口不说。
而这时吴香主数人竟去而复返,走到跟前,吴香主道:“田帮主有令,命我带你二人去后堂一见。带走!”一声令下,其余数人便要动手把淳于明和慕君押走。但淳于明身子往后一退,几人便抓个空。淳于明道:“不须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而且我也想去拜访一下田帮主。”
吴香主闭目一思,转眼瞧瞧人声鼎沸的客厅,已有不少人喝的烂醉如泥,他也不想闹大动静,沉声道:“你们俩给我老实点。要敢趁机想溜,你们知道咱们丐帮的帮规。走!”率先在前引路。
淳于明冷笑一声,迈步跟上。慕君本杀念已起,正欲大开杀戒,却见淳于明若无其事的随他们而去,心想自己岂能让他小瞧?难道自己还不敢去见个田骞?于是快步追去。
吴香主走在最前,淳于明和慕君一前一后,在他身后跟着,二人后面便是数名押送他们的丐帮弟子。一行人转过几条长廊,穿过花园,便已到达后堂。只不过这里拱门口、房门前、大路两旁,到处负手站着丐帮六袋弟子,而且都孔武有力,目光炯炯,一看便是好手。
走进后院,数十丐帮六袋弟子在院内来回走动,连院墙四角都有人把守巡逻。淳于明不禁好笑,田骞防卫布置的这般严密,想必便是怕死。哪门哪派帮主大院,需这么多好手保护?简直可笑。
吴香主走到正堂门前,转身道:“你们俩且先等,我去禀报一声。”说着自顾自走了进去。过没多久,他又走了出来,招手道:“你们俩进来。”
淳于明和慕君对视一眼,皆暗自冷笑。并肩走进,只见田骞正坐在对面的八仙椅上,脸正对门口。左手坐着陈南实,右手坐着孙善北。这三人淳于明都亲眼见过,自然识得。
见二人一动不动,昂首而立,神气十足。吴香主暴喝道:“你们俩不懂规矩?见到帮主不知下跪行礼?”
慕君冷笑道:“田帮主好大的排场,我还从不知晓,丐帮弟子见帮主还需下跪。以往丐帮弟子见帮主,鞠个躬都算是极大的礼数,对帮主恭敬到极点,怎现在又要下跪?噢!想必田帮主谋权篡位,为的是代表丐帮出战,争夺武林盟主一位。之后歃血为盟,摇旗呐喊,揭竿起义,自立为帝。把丐帮弟子变成臣民,皆向你跪拜高呼万岁。田帮主,你下得一手好棋。”
田骞听言蓦地额头出现一层冷汗,若说他未想过夺得武林盟主,伺机而动,荣登皇帝之位,恐怕谁都不会相信。连平民百姓都每日做梦想当皇帝,别说田骞。
吴香主喝道:“竟敢对帮主口出狂言,你们俩是不是想被帮规处死?”
慕君道:“冲你这句话,我还真想问问,是如何触犯丐帮的帮规?难道我所言有虚?而且田副帮主这丐帮帮主之名,未免名不正言不顺。你田帮主若想被武林众人承认你是丐帮帮主,恐怕是件难事,但我知如何帮你。”
吴香主气得一笑,道:“我丐帮何时出你这么个愣头青?你还帮帮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你……”
田骞忽道:“吴香主,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丐帮有这等年轻人,也是我丐帮之福。你去前厅继续喝酒吃肉,晚上我给你安排个好去处,让你快活两天。”
吴香主淫邪一笑,拱手道:“多谢帮主。”退了出去。
田骞叹道:“后生可畏,你们俩是安素素的手下?”
慕君道:“不是。”
田骞微微一怔,道:“那是?”
慕君道:“难道你请我们过来,便是问这些的?我们是不是安素素的人,与你又有何关系?你若想当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丐帮帮主,还是给我们备上好茶,虚心请教。”
陈南实和孙善北暗感好笑,其实他俩打心眼里不怎么佩服田骞,这会见他被个后辈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皆靠在椅背上,闷头看好戏。
田骞暗觉后悔,早知留下吴香主,不然连个替自己出头骂人的言官都没。陈南实、孙善北这两个老王八蛋,他们定等着看我出丑。笑道:“不耻下问,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田某一向能纳忠言,知人善任。别说二位只是我丐帮四袋弟子,纵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我田某心胸宽广,肚量极大,都不会跟你们一般见识。来人,看茶赐座。”
慕君好笑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拿着喇叭敲鼓,自吹自擂。田副帮主倒对自己,从不吝啬美词。果然是三斤半的鸭子二斤半的嘴,口气好大。”
孙善北平日不是一位拘谨,不苟言笑之人,反而甚为爽朗,不禁“扑哧”一笑。陈南实虽平日不爱说话,不动声色,却被孙善北一带,加上其实心里对田骞甚为不服,只是在帮中势力不如田骞,无可奈何,只能屈居于他之下,不免也笑了一声。
田骞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极为难看,道:“空棺材出丧,目中无人。阎王面前充老鬼,不知天高地厚。你若想跟我斗嘴,我正好……我正好没空。田某乃博学多才,有德之士,焉能与你口舌之争,自降身份?你二人若有话跟我说,那便快说。请坐。”其实他想问的是慕君所说的名副其实的当丐帮帮主,但他不便直接问,于是旁敲侧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