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慕君醒来时,发现还在昏迷前的树后,而淳于明正低头在她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慕君双瞳剪水、黑漆漆的眼睛张开,正好与淳于明四目相对,二人相距不过尺许。慕君登时全身发烫,脸颊微红,急忙坐起,呵道:“你趁我昏睡,想对我作甚?”
淳于明一怔,急的连连摆手,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要喊醒你,我我我……我绝无它意,真没要冒犯你……”
慕君道:“以后离我远点。要敢对我动手动脚,我非把你双手砍了,双脚剁了。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淳于明有口莫辩,道:“好好好,我记住了。给你赔不是,请你恕罪。”
慕君见他愁眉苦脸,面带愧疚,心想自己是否话说太狠?微微笑道:“我昏睡多久?”
淳于明道:“也没多久,半个时辰。”慕君惊道:“半个时辰?这还不久?如果我落到别人手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淳于明道:“不会。此曲如今只三人会,而这三人应都不会害你。而且这三人也无法用此曲来对付你。毕竟你对我没防备,你若有防备,我刚吹时,你便把我笛子打破或夺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拿你没办法。此曲自然无用。”
慕君心下一宽,道:“说的也是。你这么一说,我倒对你这曲子再无半点戒惧。不过你吹得是不是在天津卫的那本秋月映泉剑琴曲?”淳于明道:“正是。”
慕君道:“我猜便是。但我当时并不觉有什么稀罕,而且这是你的东西,我和安素素不便看,就装好收起。但没想到,此剑琴曲竟有这般威力。连我都抵抗不得,昏睡半个时辰。”
淳于明笑道:“你这好算好。当时我听此曲时,睡一下午。”
慕君暗自得意,毕竟她昏沉时间比淳于明短。换而言之,比他强。道:“还有此事?”
淳于明道:“自然。此曲昏睡多久,取决于你的心境和身体。你若心事沉重,杂念繁多,肝火旺,脾气虚,自然睡得久,反之则少。”
慕君哭笑不得,本以此曲是内力强或内力深之人,昏睡时间短,谁知却是因此。道:“难道我还心境好,身体壮?”
淳于明道:“这……按那位传我此曲的前辈所说,应是如此。”慕君顺势道:“那位前辈是谁?”淳于明道:“这个……我答应过那位前辈,不能……呃,对旁人透露他的行踪。”
慕君心里一苦,道:“你这话说的……好吧,希望你信守承诺,若我得知你不告诉我,却告诉别人……”淳于明忙道:“我答应你,哦不,是答应那位前辈,绝不透露他的消息。”慕君不知该哭该笑,话锋一转道:“走,去瞧瞧安素素。”说罢站起身,朝迷烟已被风吹散、横七竖八躺着呼呼大睡之人的树林里走去。
慕君看着这些昏睡之人,暗自心凌:淳于明的剑琴曲,倒比迷烟还厉害。走到安素素身前,只见她侧躺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睡着,身上和顾成峰、百三翁、陆向天、游松等人一样,满是伤口,而且还流着血,甚至还有梅花镖、袖里箭、麦芒针插在身上,还未拔出。她直接踢安素素两脚,想把她踹醒。但安素素吸入迷烟,又受剑琴曲所伤,岂能那么容易醒?无奈之下,蹲下捏住安素素的鼻子。
虽人在昏睡之中,但身体自然而然会产生相应反应。安素素喘不过气,不由自主的拿手来拨开慕君的手。慕君捏住她的鼻子用手一转,把她鼻子转个大圈。安素素登时想打喷嚏,嘴里“阿嚏”一声,睁开双眼。只见一满脸黢黑,沾着膏药之人,正嘴角上扬,带着得意的笑容,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安素素的鼻子还被她捏着,急忙坐起,扬起手想拨开他。谁知这人已自行松手,站直身子。二人从两尺之距,变成六七尺。安素素能看清这人全部面貌,当即惊道:“你……你是……慕……慕容白。”
慕君好笑道:“你还记得我。”安素素正想站起,却呲牙咧嘴一下,身上的伤口疼得不行,道:“咱俩刚刚见过面,岂会不记得?难道是你救得我?”慕君道:“谈不上,我只是路过。看到有个遍体鳞伤的倒霉鬼,便一时情绪所致,来戏弄一下。”安素素气道:“你……欸!那些埋伏的人不是脸蒙湿布,怎也被迷烟迷昏?”原来她瞥眼看见遍地的昏睡之人。
慕君不想说剑琴曲的事,以免安素素也想到秋月映泉剑琴曲,毕竟此曲还是安素素从天津卫淳于明的客房拿出来的,她此时还不想暴露身份。道:“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害自己。既然你已醒来,那你便自行逃命。只是我看你不必再去沙州,虽然你们只是受些皮外伤,但好运气不是天天有,你们早晚还中埋伏,遭人暗算。而且你看看,这都是你丐帮八袋、七袋、六袋弟子,甚至还有九袋长老。基本都是你丐帮的中流砥柱,功臣老臣。而这些人却都要反你,你说你这丐帮帮主还当个什么劲?”
安素素暗火,道:“这便不劳阁下费心。再说武林中受全派造反的又非我一人,那魔教慕君正巧是我极少数同道中人。她都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我为何不能?”
慕君冷笑道:“就凭你,还想跟她比?你能在她手下走一招?”
安素素道:“阁下武功确实高强,我十分钦佩。但我当时与你较量时,心下小瞧于你,又不忍伤你,手留分寸,才至被你赢了两招。但我若正儿八经、全力以赴跟你打,你未免轻而易举的胜我。”
慕君冷笑一声,蓦地掌力往地下一拍,地面登时有个尺许大坑。若再往前挪一尺,打的便是安素素的肚子。
安素素大惊失色,这人出掌竟这般迅捷,而且还有这般威力。自己若用尽全力,其实未必不能做到此般。但定不如他随手拈来,云淡风轻。道:“你……你想干嘛?”
慕君道:“你不必害怕,我若想杀你,何必等到现在?你去喊醒你的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今日运气好,能碰上我,下次可说不定。”
安素素道:“谁说我害怕?我平生怕过谁?我就是死在沙州,也绝不苟且于世。”
慕君道:“那随你,反正我不会再救你。你走吧。”背过身去。
安素素虽觉他甚是无礼,但好歹救自己一命。于是强忍着全身疼痛,挣扎着站起身。躬身道:“多谢慕容公子救命之恩。”走去喊醒同伴。
而慕君见安素素对自己鞠躬致谢,略有触动。走到一旁一言不发,静静观看的淳于明身前,细如蚊声道:“走吧。不然等他们醒来,定对我们问东问西。莫再不小心走漏口风,被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淳于明点了点头,二人往北而去。
但二人并未走远,走了百十丈,又折返回来,而此时已是日落黄昏。回到刚才树林,又躲在树丛后。只见安素素已把顾成峰、百三翁、陆向天、游松皆喊醒。安素素正在说道:“救我们的是那白云双杰,慕容白,长孙云。但我不知,而他们也不肯说是怎么救得我们。我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制服这些……我丐帮叛徒。”
顾成峰眉头微皱,道:“我记得我昏迷前,隐约听到什么曲子,但我具体也未听清。或许是我吸入迷烟太多,产生幻听幻觉。但咱们既然承蒙白云双杰相救,理应找他们当面一谢救命之恩。只是这二人行踪诡异,行事古怪,未免肯见咱们。不过他们愿不计之前在浏阳酒馆前嫌,对咱们出手相助,想必并无害咱们之意,也无害丐帮之意。”
安素素道:“我也想应是如此。这白云双杰若冲咱们而来,恐怕这树林里的人都早已去见阎王爷。但这二人为何要来沙州,又不冲丐帮,也不是冲神农帮,还不是冲陆庄主,那还能冲谁?”
陆向天道:“不好说。但他们冲的那人,想必正在沙州。若不出我所料,咱们定还会见到他们。”
顾成峰道:“陆庄主言之有理。但咱们此番大难不死,实属侥幸,以后务必得更加万分小心行事。而且前面恐怕还有埋伏,田骞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我们,定要置我们于死地。我看咱们也需乔装打扮一番,暗中行事。不然咱们的行踪,被田骞等人了如指掌,这可对咱们甚是不利。”
游松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赞成帮主所说。只是不知陆庄主肯不肯委屈一下,改头换面?”
陆向天笑道:“俗话说,明人不做暗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俗话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形势所迫,陆某自然能大能小。”
顾成峰道:“好极。那咱们也扮成丐帮弟子,各自去扒几件衣服。”带头去地上找与自己身材相似之人,然后扒下他们的衣服,接着换上。
五人俨然也成丐帮四袋弟子。安素素走到那陈长老身前恶狠狠道:“想不到陈南实一向跟田骞、孙善北不对付,素有积怨。却为了丐帮副帮主之位,甘愿供田骞驱使,成了他的马前卒。”
顾成峰道:“陈长老或许也有不能言明的苦衷。咱们走吧。”安素素恨恨的剁一下脚,道:“真是便宜他们。若非我丐帮中人,非把他们全杀。”五人相继往西而去。
淳于明道:“看来顾大哥他们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看在安素素的份上,放了陈南实等人一马。不然他们这般暗算顾大哥等人,岂会饶他们性命?”
慕君道:“自然。顾成峰这四人可并非善类,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若不是冲着安素素的份上,我敢保证这百十名丐帮弟子,今日无一有命活下去。”
淳于明点了点头,道:“但安素素他们受暗器所伤,想必接下来便去找地方疗伤。而此地离沙州不过百里,距沙州大会还有七八天。我想这七八天安素素他们必然不会再公开现身,会找个藏身之处,一边养伤,一边谋划大事。”
慕君略感惊讶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淳于掌门的智谋,也越来越高。我想吃一堑长一智,安素素等人应不会再中埋伏。咱们便去沙州四处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打听出关于春秋逍遥的什么线索。”淳于明道:“走。”
二人并肩往西行去,只是行不过多久,又从西边传来纷纷杂杂、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二人又忙藏在树丛后。过不多时,又一队丐帮弟子往东而去。此番带头的是位八袋弟子,随行的都是七袋六袋弟子。淳于明道:“这批丐帮弟子,想必是去接应陈南实等人。”
慕君道:“我猜也亦是如此。只不过看他们这样子,来时应未发现安素素他们。咱们不必理会,还按原计划行事。”往西继续走去。淳于明又往后瞧了一眼,只见那些人已隐没在树丛中,消失在黑夜里,当即跟慕君走去。
二人入夜时分便进入沙州。只不过沙州乃湖湘首郡,甚是热闹繁华。纵使漆黑的深夜寂静一片,万家入眠,但还有许多客栈并未打烊,依然开门做活。二人当即随便找家客栈,各自住下。